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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處一段時間之後,秦老師贏得了大家的喜歡。同學們發現秦老師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複仇女神,她開朗、熱心、細致、平易近人。尤其是最後一點,同學們更是交口稱讚,他們感慨說要是所有老師都像秦老師一樣那就好了。

陳爽覺得可笑。秦老師隻不過是善於偽裝罷了,他不相信秦老師會不計前嫌。不過,這表麵的平靜更加佐證了她在醞釀更大的陰謀。同學們失去了警惕,等著倒黴吧。

陳爽高度戒備,準備著,等待著秦老師的致命一擊。學校的處分遲遲不下,處分下來了反而好些,如此懸而未決蠶食著意誌,連鬥誌也被腐蝕了。然後同學們又在流傳,說因為秦老師的求情,學校決定對陳爽網開一麵,不予追究了。

陰謀,毫無疑問,同學們都被秦老師高超的演技蒙蔽了,他們正一步一步走進秦老師設下的圈套,唯有他是清醒的。等著吧,可憐的同學,該你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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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試卷發下來了,大家都在討論對錯,計較得失。陳爽的試卷錯漏百出,隻得到一個象征性的分數,還多虧老師照顧。這種照顧並非具體針對陳爽這個人,而是兼顧大局的,為的是讓班上的平均分看上去多少令人愉悅一點。即便如此,陳爽依然拖了整個班級的後腿。

陳爽有意無意地瞟了瞟童童的試卷,隻錯了一個選擇題,距離滿分一步之遙。童童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把試卷疊好,夾在厚厚的物理書裏,驕傲地背對著他。

陳爽訕訕地撇了一下嘴,像條哈巴狗似的爬在課桌上,故意攤開手腳,超過了那條由他自己劃出的楚漢河界。童童最好是提醒他越界了,衝他發發脾氣,那樣他就有借口向他宣戰了。童童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城堡,越是攻不破越是激發著人的挑戰心。但是童童根本不理他,在童童眼裏,這樣的小把戲或許顯得幼稚。陳爽恨恨地打了個呼哨。他認定他從來沒有像恨童童這樣恨一個人,對大胡子老板一家的恨與這種恨不可同日而語,是兩種類型,風馬牛不相及,不具備可比性。——可是為什麼呢?

爬在課桌上胡思亂想的時候,有人拍了他一下。淡淡的茉莉花香,陳爽的皮膚收縮了。來了,戰鬥即將打響,衝鋒的小號從心中掠過,陳爽熱血沸騰。

這些題你是不會,還是粗心大意?秦老師看著陳爽的物理試卷,說。

不會。陳爽答得很幹脆。他打算把試卷奪過來,怪自己沒把試卷收好。但他馬上又改變了主意。秦老師如果想以此羞辱他,他才不在乎呢。

秦老師說你叫陳爽?

這才好笑呢!她居然問這樣的問題!陳爽說是啊,緊接著又挑釁地說怎麼呢?

秦老師淡定地微笑著,她說放學後先別急著走,我看我可以給你補補課。你要相信我,在中學時我的物理是最棒的。

帷幔已經拉開,好戲正在上演。陳爽想他終於等到她行動了,這樣他就踏實了。明刀明槍的攻擊比漫長的等待來得痛快得多人道得多。好吧,響應那衝鋒的小號奔赴沙場吧。

陳爽無所畏懼地盯著秦老師的眼睛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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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隻有陳爽一人;父親肯定在牌桌上,不過十二點他是不會回來的;姐姐在學校上自習,最後一班過江駁船九點收工,姐姐還有一會兒才回來。

陳爽從褲兜裏掏出皺巴巴的物理試卷。試卷要家長簽名,這樣的成績可以從父親那兒爭取到一頓臭罵,如果運氣不好,臭罵會升級為一頓暴打。父親不一定僅僅是表示對他的失望,他早就讓父親失望透頂,父親曆來就把他看作一個混小子。他固執地認為父親是恨他的。

燈光下,陳爽熟練地在試卷上簽下了父親的大名,而且和父親的字跡如出一轍。這是刻苦訓練的結果。陳爽嘴角露出一絲詭笑,為自己挫敗了老師處心積慮的詭計而沾沾自喜。

衝完涼,到父親的臥室躺下。他已經不和姐姐睡一張床了,當他向父親提出這個要求時,父親居然答應了。父親看著他,看得很深,似乎他外出旅行了三年五載才回家,從裏到外都有了變化。父親的目光中有一種熱切的快慰,有親昵,有疼愛,他反而不適應了。

父親的床,那上麵曾經也躺過其他的人嗎?比如一個女人。陳爽的腦子活躍起來,他想起童童紮著絲帶的小辮、姐姐的小背心,還有秦老師的茉莉花香。它們震撼了他,讓他心旌迷狂,喉頭發緊發幹發澀。這是罪惡的,這種罪惡總是隨夜色而至,折騰著陳爽,卻無解救之道。或許有,陳爽卻已無暇顧及。他漸漸地迷戀上了這種折騰。他有時會認為自己正在一道懸崖上行走,前方的美景引誘著它,而深淵等待著他,毀滅等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