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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獨自一人,駱章推著自行車,浮橋被衝擊著,搖搖晃晃,讓人幾乎把持不住,失去重心。汽笛聲聲,新碼頭的客輪多了起來,正煩躁不耐地等著浮橋開閘。客輪上懸掛著彩旗,甲板上站滿了人。小鎮的下遊就是三峽,被曆代文人墨客神秘化了的三峽。他去過三峽,小時候媽媽被評為三八紅旗手,有機會帶他暢遊三峽。那些著名的景觀並未在他的心裏留下任何痕跡,不過爾爾,和小鎮類似的荒山野水,神女峰隻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頭,倒像一個充滿嘲諷的驚歎號。那次旅行隻留下了對疲憊的憎惡,一路上昏昏欲睡,江麵飄浮著油漬和碩大的白色泡沫,長江容納了它們,像一個流動的垃圾筒,而三峽就是這垃圾筒的標誌。那些遊客會失望的。所謂的三峽隻存在於想象,它與現實的三峽不能絲絲入扣一一對應。
差距。裂痕。傳說欺騙了世人,或者世人誤解了傳說。期望值被無限拔高,一旦出現差距,曆史和現實就斷開了,像這座浮橋斷開了一樣,古人和今人處在兩岸,中間是一道奔湧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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紡織廠迎來了它發展中的巔峰,業務量持續增長,廠區麵積不斷擴大,廠房外的銅溪河成為一個障礙。紡織廠不僅依靠公路,還要依靠鐵路。去往火車站必須先解決銅溪河的問題。紡織廠慷慨地抽出一筆資金,準備在自家門口修將一座可以並行兩輛大卡車的石橋。
這欣欣向榮的勃勃生機,大家幹勁十足,信心百倍。駱章也被這樣的氛圍感染了,每天長時間地站在銅溪河邊,關注著工程的進度。建橋的位置選在了渡船的附近,那裏有一方石墩,據說是從前被衝毀的石拱橋留下來的遺址。
男孩坐在船頭,茫然地注視著忙碌的人們。他脫掉了藍哢嘰,換上了汗衫,老人們愛穿的月白汗衫。駱章突然有點心酸。石橋建好之後渡船就失去了意義,到那時,他還能看見男孩像這樣坐在船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