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到了卯時,劉蘭芝見織得差不多了,趕緊讓翠屏給自己梳洗,趕著給那個惡毒的婆婆請安去。
刁氏年逾五旬,生得很富態,頭發有些斑白,倒是油亮得很,若不是生了一雙刻薄的眼睛,老是眉毛倒豎著,看著年輕時也是一個中人之姿的美人。她梳著低髻,戴著嵌金絲鏤空花卉蝙蝠簪,身著絳紫西番蓮花紋的褙子,湖色暗地織金紋福裙,倒是如今一派豪門貴婦的打扮。今天一大早在女兒鸝霞的服侍下在臥榻上靠著大引枕慢慢啜飲著羊羹湯。
“老二家的還沒過來嗎?”她問旁邊給自己捶腿的姨太太艾月兒。
艾月兒陪著笑,低聲道:“二少奶奶織了一夜的布,這一會兒應該快過來了。”因為二少奶奶劉蘭芝所住的聽楓院和姨太太艾月兒所住的賞月居一牆之隔,所以,每夜劉蘭芝在那邊嘎嘎織布的聲音,艾月兒聽得是一清二楚,這不她眼角下麵明顯地掛著兩個大眼袋呢!絕對是因為隔牆的紡車擾得她夜不成寐。
刁氏滿意地看了艾月兒的兩個大眼袋,哼,這個狐媚子,自從老頭子死了之後,這個狐媚子也安分多了,她們母子的小命都捏在自己手裏呢,她能不乖乖地聽嗬?!想起那個烏眉灶眼的小畜生,庶子焦季卿,她心裏有些發堵,不由橫了艾月兒一眼:“多捶捶後腰,這個床板忒硬,等我讓仲卿拿銀子來買上一張拔步床,聽得說鄰居秦家老婦有一張拔步床呢!”
她嚕裏嚕蘇地說著,一抬眼看到自家那二兒媳婦劉蘭芝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不由住了嘴,挑剔地看著劉蘭芝:“老二家的,怎麼才來呢?老婆子我也吃了,也喝了,你怎麼才來請安呢?”
劉蘭芝心裏忿忿不平,你一大把年紀了,吃得好,睡得香,自然一大早就起床了,我織了一夜的布,如今困得都睜不開眼呢,為了晨昏定省梳妝來請安,這個老太婆,竟然又挑理了!她心裏雖然這麼想,言語卻是很恭敬:“是兒媳梳妝遲緩了些,給老夫人請安誤了時辰。”她接受了上次的教訓,沒有再梗著脖子說自己如何如何熬夜紡織,看明白了這個婆母對自己想發威,她索性不提了。因為一個想著處處轄製你的人,怎麼著都能找茬,何必再辯白呢?她接過了大丫頭玉香的茶盞親自端給刁氏。
刁氏看了劉蘭芝一眼,不疾不徐地接過了茶盞,啜了一口,很意外地沒有聽到劉蘭芝叫苦,哼,自以為自己出身於書香門第,還不是把你的手指磨得粗粗的?刁氏滿意地看看劉蘭芝布滿血絲的眼睛和寬袍大袖下粗糲的手指,什麼“纖纖擢素手”,老娘就讓你“劄紮弄機杼”,她自得地一笑,還是什麼書香門第的大小姐?得了吧,我看著就是我們焦家的三等仆婦過的日子也不過如此!刁氏斜睨著劉蘭芝,琢磨著怎麼再給她找些事情做,免得她白天回房補眠。
這時候大兒媳穀紅姍姍來遲,捧著那臃腫的肚子,一進門就笑道:“老夫人,兒媳起得遲了,你的寶貝孫子連踢帶踹的,鬧得我五更天才合了眼睡了,一睜眼就天光大亮了,忙不迭地來請安呢!”連珠炮地說著準備著俯下身子去請安。
刁氏忙搖搖手,“小心磕著,動了胎氣可是不得了呢!玉香,趕緊扶著大少奶奶!”
玉香應了一聲,趕緊過去攙扶大少奶奶穀紅。
穀紅笑著道:“謝謝老夫人體恤!”她有意無意地看了劉蘭芝一眼,“二弟妹早來了,瞧瞧,都是我太懶惰了,都不如二弟妹來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