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溫順極了。
訶修俯身上去,破廟裏神像破爛地倒在供奉台上,旁邊一個小角落裏,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拉出一片旖旎。
駱音迷瞪著眼,窗外的景色由明亮澄澈再到昏黃抹黑,最後曉夜將明。
訶修起身,將僧衣撿起來,抖了抖灰塵,蓋在她身上。又在四周仔細地壓壓。
駱音的身子在衣下有個隱約的輪廓。
她的嗓子已經有些撕裂的疼,隻迷茫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像是沒有安全感的幼崽急於尋找安慰。
訶修伸手,摸摸她的頭發。
一貫藏了世間萬物的眸子現在隻裝下她一人,連帶著泛起了柔情漣漣。
“阿音。”
駱音沒有應答,隻轉動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訶修說:“我打算去還俗了。阿音,這一世,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聽完這句話,駱音這才緩過神。
眼前的畫麵原本是介於虛實之間,總是帶著薄薄的霧氣。直到現在,方才漸漸明晰。
她問:“……你說什麼?”
訶修耐著性子,溫聲重述一遍:“我不做別人的轉世,我隻是我,我是訶修。我隻想同你一起。”
駱音的視線定在訶修那雙罕見的含著羞意與希冀的眸子。
她仿佛觸及了真實,又或者,一切都是真的,隻是她原先是不信的。
更甚者,她已做好了是真實的準備,心裏邁了不出那道檻,便哄勸自己這是假的,大膽妄為地做了想做的事。
她又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交織著訶修等待時候不安的呼吸聲。
她是想應的,隻是眾多紛擾還未解決,對於不能百分百確定的事,她心懷恐懼。
“可我活不了多長,訶修……我的意^o^
臨別了,他才敢放出來心裏那些念想。
阿音阿音阿音阿音……
想同阿音在一起。
不知何時,他的祈願全都是她,甚至還被小心地擱置起來,落了鎖,誰都瞧不著——他不敢給別人看。
“什麼時候……”
駱音還沒問出口,就被一股大力拽回了屬於她的空間。
她最後的記憶,便是訶修望向她時溫柔又複雜的眼神。
她怔怔地落了淚。
※
貝殼大張著貝扇,歡天喜地繞著她的腳打轉。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說不定它還能成為新一任上神的左膀右臂,得力助將。
一道金光驟然撒下,天梯突兀地出現在她麵前。無任何外物憑依,就這麼以一個接近直角的角度屹立。
這便是駱音努力這麼久,夢寐以求的天梯。
登上天梯,便能成為上神。從此,物轉星移,滄海桑田,對於她來說,都不過是彈指一瞬。
“人間神駱音,通過考核。可允汝為上神。”
駱音掀起裙擺,踏上了第一層台階。
她曾經住過的小房子旁邊,繁茂的藤蔓張牙舞爪,那蔓條越伸越長,蔓尖戀戀不舍地點上了天梯。
“我可以帶它一起嗎?”
“不能。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上神能帶活物上去。”
駱音看它一眼,收回目光:“罷了,小東西,你還是回去吧。”
不管那藤蔓願不願意聽她的,她徑直又走了幾步。
貝殼原是想跟著她的,蹦蹦跳跳上了兩階之後,突然摔到地麵,怪裏怪氣地咯吱咯吱響半天,最後失了力氣,奄奄一息地張著貝扇。
駱音回頭一看。
那蔓條依舊像蛇一樣蜿蜒地搭在台階上。
——安靜而沉默地守望著。
駱音心裏隱隱有幾分觸動。
“你究竟是何物?”
那藤蔓無目無口無耳,無法回答她的話。
駱音一鼓作氣又走了幾步。
那藤蔓也緊跟著,它無法再生長,根須從地裏**,搖搖晃晃地拖著。
駱音回頭看,它還在頑強地跟著,哪怕虛弱不堪,也不願放棄。尋常開了靈智的植物懂得趨利避害,它卻蠢笨憨傻,不肯離開。
駱音返身打算抱著它上梯。
但是腳卻始終無法往下踏,一股無形的力量阻礙著她下去。
上神及時解答:“天梯上的人間神,許上不許下。”
什麼破禁忌!
駱音腹誹,停留在原地,她朝藤蔓招招手:“你上來,我在這裏等你。”
藤蔓離她,中間隻隔了兩階台階。
它前端微微抬起,顫顫巍巍搭在前麵一個台階上。
下方潮水翻湧而來,濤聲滾滾,但是聽聲音仿佛距離他們很遠。
藤蔓又上了一個台階。
駱音露出一個微笑,脖子上掛著的含著珍珠的貝殼玉墜發出瑩潤的光澤,那曾是姚舒給她的,都被她一直戴著。
海岸線外,隱隱有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