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眼眶有些濕潤,胸口也止不住地隱隱作痛。他木然地扯下兩片衣衫,胡亂地包紮好身上的兩處傷口。忽然一股悲憤之情湧上心頭,便再也抑製不住。霍地躍上係在岸邊石柱旁的小舟,刀芒閃過,已是斬斷了係舟的纜繩。
他努力回想著當日段新眉所說的操舟之法,奮力搖動起船槳,那小舟磕磕碰碰地旋了幾圈後,便順著河流向前滑去。但先前那樓舟船身寬大,高高的桅杆上掛著風帆,那時又是順水順風,船速之快,卻非眼下這艘采蓮小舟所能追得及。
他聚足真氣,徒勞地劃著船槳,卻始終不得操舟要領,那小舟忽左忽右,仍是緩緩前進。他心下大急,更是用力劃動船槳,隻聽得“哢嚓”兩聲脆響,那兩支船槳竟是被他扳成四截!
那小舟頓時失去控製,又恰巧臨近一處河流漩渦,倏地旋轉起來。燕然在小舟上,隻覺得天旋地轉,昨夜又是大醉後奔波一夜,身疲力竭下,兩眼一黑,就此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悠悠醒來。其時已是日落西山,殘陽如血,清晨的那一場雨終於還是停歇了。那小舟晃晃悠悠順流而下,不知什麼時候卻是勾住了河畔一棵倒下的垂柳枝幹上,再也一動不動,隻是順著清波起伏不已。
他睜開眼睛,但覺身上無一處不是酸痛難忍,不由得*了一聲。他努力撐起身子,不經意間,懷裏卻是滑落一件手帕包裹的小小物事。
他依稀記得這是昨夜段新眉遞給他的小玩意,忙伸手撿了起來,但覺不過二寸大小,甚是堅硬。他好奇打開鵝黃手帕,見到裏麵包裹著一個精致小巧的錦盒。
再打開錦盒,一方色呈朱紅、精雕細琢的小小印章便赫然現於眼前。他輕輕拿起印章,細細端詳,一隻其形似鳳、展翅欲飛的朱雀神鳥傲然屹立在印章之上,正是道門四大神印中的朱雀之印!
燕然呆呆望著這方神印,心底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巧笑倩兮、明眸善睞的段新眉,心頭一酸。忽又有一股傲然之氣油然而生,眉眉,縱然上窮碧落下落黃泉,我也要將你追尋回來!
他收好神印,重新放入懷中。轉念想到,段新眉所乘坐的舟楫欲回南梁或是嶺南,出秦淮河後,必將改道長江,再向西逆流而上直至姑孰城後,再轉而南下南梁或是嶺南。既然自己水路難行,何不乘快馬一匹,搶先一步先至姑孰城以逸待勞呢?
心意既定,便再也按耐不住,起身順著垂柳枝幹躍至岸旁的一塊巨石上。這時,天色已是黯淡下來,他左右瞅準方向,向著遠處的幾縷炊煙、幾處燈火拔足飛奔而去。
奔到近處,隻見錯錯落落矗立著幾間農舍,炊煙與燈火正是出自其中。他一生錦衣玉食,何曾缺衣少食過?此刻聞到農舍內陣陣飯香,不由得腹如雷鳴,饑腸轆轆。
伸手往身上一摸,卻見腰間係著的錢袋不知什麼時候已不知所蹤。他暗暗叫苦,偏生又饑渴難耐,再則也不清楚此刻究竟身在何處。思來想去,隻得鼓起勇氣,選了一家門庭整潔的農舍,輕輕敲了兩下門,突然又心跳若狂,便再也沒有勇氣繼續敲下去。
隻聽“咯吱”一聲,房門打開一道縫隙,一名農婦的頭探了出來,好奇而又警惕地望著他。他大感尷尬,訕訕地不知作何言語。那農婦見他雖然衣衫淩亂風塵仆仆,但畢竟氣度非凡,便開口說道:“這位小哥兒,可有事麼?”
燕然撓撓頭發,把心一橫,低聲說道:“這位大嬸,叨擾了。我想問問這裏是什麼地方,另外,還想討碗水喝……”
那農婦扭頭衝著屋內喊道:“孩子他爹,是位過路的公子。”她又轉頭衝著燕然笑道:“這裏是劉家村,俺們村裏的人大多姓劉。什麼叨擾不叨擾的,誰都有個趕早趕緊的時候。你且等等,我這就去給你端碗水來。”
不一時,那農婦端了一碗茶水,另外還拿了兩個熱氣騰騰的蕎麵饅頭。燕然忙雙手接下,連聲道謝不已,那農婦退下後,一名憨厚樸實的中年農夫便拘謹地打量著他。
燕然忙鞠躬一禮,道:“謝過大叔大嬸。卻不知這附近的集鎮該往哪方向行走?”那農夫笑著回道:“公子出村後,可往西南方向,行有二三裏路後便可以轉入官道。沿官道一路南行,不到十裏便是遠近有名的英仙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