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雷意氣崢嶸(二)(1 / 2)

西昆侖,光明頂下的陸吾江,便像一條張牙舞爪、起伏狂攪的怒龍,帶著洶湧波濤,延綿無盡地向東一瀉千裏。這截江流被兩旁驀然收窄的崖壁緊夾,江底又遍布怪石暗礁,從而衝積成一個個擇人而食的急漩,凶險萬分。

魔教大明尊杜仲傲然卓立在高崖邊,俯瞰三十丈下這條波瀾壯闊的急流,身似高山巍峨,心如古井不波。

他望之便若三十許人,樣貌近乎妖魅的俊偉,周身皮膚瑩白如玉,絕無絲毫瑕疵。一頭烏黑亮澤的長發,中分而下,隨意披散在雙肩之上,迎風肆意地狂舞著,仿似臨江仙人一般直欲乘風而去,卻使人油然心悸。

他身後立著的兩人,服飾一黑一白,亦是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邪異意味,應是仆從之類的角色。

杜仲忽覺心頭一動,默思良久,啞然失笑,搖頭低語道:“有意思,有意思,青龍奔雷,畢竟不甘寂寞!”身後黑衣仆人踏前一步,恭聲問道:“大明尊有何口諭?”

杜仲也不回頭,淡然回道:“無甚大事,著妙風即刻下趟江南,順路問一問晁錯……”

靈鷲峰,般若寺裏青燈古佛,檀香嫋嫋,眾僧人在陣陣木魚聲中虔誠地作著晚課。一名中年僧人舉起鼓槌,敲打著一麵碩大的鼓,先緩後急,聲音低沉而深邃,急似萬馬奔騰後,忽又戛然而止。

一個蒼涼的聲音響起,似是一段往生咒地哼唱,隨後眾僧人開始一起誦經,初時悠揚婉轉,伴著鍾磬木魚之聲,緩慢而有節奏的唱誦之聲便充滿了整座大殿。

蓮華首座寶相*地端坐在講經台上,俯瞰著世間紅塵萬丈,不嗔不喜不悲不樂,超然於萬物之上。他麵前一方小小供桌,置有一盞古樸精巧的小小油燈,油燈上一朵小小的焰火,宛若一朵小小的紅蓮。

蓮華首座驀然一搖掌中的寶鐸,隻聽“叮”地一聲清響,整座大殿裏的僧人齊齊誦一聲“阿彌陀佛”,爾後便萬籟俱寂,鴉雀無聲。

蓮華首座緩緩說道:“一念紅蓮絕千古,十界皈依無纖塵,識得此念是何物,世間炎涼少一僧。不空師兄業已證得羅漢果位,七七四十九天的往生咒,今日即可畢了。”

眾僧齊聲唱道:“謹遵首座法旨!”蓮華首座緩緩抬頭,目視東方,眼中異采一閃而過,殿外寶幡隨風舞動,蓮華首座忽然心動,花開見佛,幡動即是心動。

下首雷音法王立起身來,稽首道:“首座,因何心動?”蓮華首座搖搖頭,口占一偈道:“是名般若,是名微塵,遇朱雀興,逢青龍亡!”雷音法王不解道:“還望首座明示!”

蓮華首座緩緩道:“朱雀了無蹤影,青龍卻重現人間,你既不惑,即是有緣,這便去一趟江南吧,我那徒兒無花也在那東海之濱……”

鍾山之巔,黑水之濱,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漫天猶在落雪,翩翩聯聯,輕輕悠悠,像潔白的鶴羽,點綴著這水瘦山寒的世界。天際幾隻禿鷲瑟瑟飛過,傳來幾聲淒厲的鳴叫,驚落了鬆枝上的幾捧浮雪,周遭愈發顯得寂寥與落寞。

一葉孤舟泊在黑水畔,船身俱凍在冰河之中。一位身披蓑笠的高瘦男子赫然端坐船頭,朔風中獨釣一江的寒雪。

飛雪飄零中,一名黑衣少女手執朱紅燈籠,娉娉嫋嫋地踏雪而來,但見她黑紗曼舞,冰肌玉骨,翩若驚鴻,婉若遊龍,猶如雪地裏輕盈不可方物的精靈,身後竟無一絲一毫的足跡。

須臾,她便盈盈俏立在蓑笠男子的身後,漠聲稟道:“師尊,敢問您以無上神念喚衣兒過來,不知所為何事?”

那蓑笠男子正是北滿天命教教主燭九陰,天命教乃是北滿國至高無上的護國法教,其教主更是身份地位堪比帝皇之尊,便是北滿皇帝見著他,亦是不敢托大,甚至不敢並列於前。

燭九陰兀自盯著眼前的那一線釣絲,淡淡地說道:“你看這漫天的飄雪,紛紛揚揚,銀裝素裹了這蒼茫大地,可是多麼地妖嬈,衣兒,你可曾為之動心?”他的聲音悅耳動聽且富有磁性,令人莫名其妙地便產生一種直欲頂禮膜拜的錯覺。

黑衣女子依舊冷若冰霜,並不搭言,燭九陰繼續柔聲道:“春雷乍響,青龍乍現,轉眼間便會是冰雪消融,萬物複蘇。有道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冬去春來,不外如是!衣兒,你去趟東海吧,嘉慶皇子恐過猶不及。”

黑衣女子漠然地衝著燭九陰作揖一禮,轉身便嫋嫋婷婷地重新走入了風雪中。良久,燭九陰忽然像個孩子似地笑了起來,右手將那釣竿往上一提,一條紅鯉便鮮蹦亂跳地躍出水麵。

江夏府,春江花月樓。平日裏這個時辰,正是樓內女子起床更衣、梳洗打扮的時刻,可是今日二層偏樓裏,卻隱隱約約傳來了一陣淒涼哀怨,催人淚下的胡琴獨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