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不四早已替焦晃止住了流血,卻是拿起他的斷手,謂然歎道:“可惜何老兒不在此處,否則便是替你續上斷手,又有何難?”焦晃倒也稱得上一條硬漢,兀自強忍著那鑽心似地疼痛,麵不改色,灑然笑道:“區區一隻右手,何足道哉!多謝尊駕援手之德,在下沒齒難忘!”
列不四讚道:“好漢子!可還飲得酒麼?”焦晃長笑道:“有何不可?”列不四遞過酒壇,道:“請!”焦晃以左手接過酒壇,仰首便“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口,酒水淋漓而下,意態甚是豪邁。
郭寶兒瞧得於心不忍,蹙眉嬌嗔道:“都是這副光景了,還喝個不停?”焦晃放下酒壇,正色道:“寶兒小姐,大丈夫不可一日無酒,便是可誌王子,雖是稚齡,卻也是一日三餐,斷斷少不得這酒!”
燕然不禁拍手叫好,悠然神往道:“有仆忠勇如此,想來那可誌王子也必是高雅之士,有機會定當拜訪一番才好。”卻見郭寶兒杏眼一橫,不怒自威,燕然沒來由地一陣心悸,訕訕地退到了一邊。
柳生次郎忽然發現自己仿似陷入了一張無邊無際的劍網中,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鋪天蓋地地便是那一道道殺機四伏的井字劍光,縱然他輕若柳絮,隨風飄忽,可是那騰躍挪移的空間已是越來越小。他也是暗自心驚,倘若任由這劍網越收越緊,他如何出得自己的刀?
而謝愁飛心似老僧入定,劍如天外遊龍,也不去管那柳生次郎趨退俯仰時的妖異身法,直管將手中的長劍舞得是密不通風。
層層疊疊的井字劍光無情地撕裂著虛空中的每一寸空間,柳生次郎再退再避,亦是逃不出萬劫不複!須臾間,他赫然發覺,原來自己已是退無可退,隻能放手一搏!
柳生次郎倏地一個回旋,黑色鬥篷驟然綻開,便如黑雲一般遮住了夜空。隨著他一聲暴喝,“魑魅魍魎,刀出不空!”,黑幕下突地炸開出一道淩厲至極的刀芒,猶如那九幽之下追魂嗜血的索命惡鬼一般,直斬謝愁飛的頭顱!
燕然色變道:“不好,這廝終於還是出刀了!”欲待拔刀相助,隻不過那刀芒真正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卻又如何救助得及?
謝愁飛的長劍忽地嗡嗡作響,劍勢倏然隨之一變,大開大合,意走龍蛇,劍尖迸射出一道丈許長的如虹劍氣,電石火花之間,便聚成一道鬥大的井字劍光,呼嘯而上,轟然架住了柳生次郎那所向披靡的一刀!
夜風中仿似憑空炸了一記驚雷,聲震四野,威懾八方!謝愁飛驀地噴出一口鮮血,腳下樓板竟已似蛛網一般,層層斷裂撕開!燕然見勢不妙,慌忙伸手摟過郭寶兒,足尖一點,人已似飛鳥一般,躍升到夜空中,口中急聲呼道:“不四道長,這樓快垮啦,趕緊讓開!”
列不四卻早已橫著抱起焦晃,閃身躍到一旁,兀自哇哇亂叫道:“他奶奶的,倒是可惜了老子那一壇好酒!”燕然見他身法倒也不俗,幾下起落便落在了鄰近一棟小樓的樓頂上,便也暗自放下了心事。
柳生次郎一刀既出,則是心無旁騖,哪料得眼前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年輕人,劍法竟是如此地犀利,竟是硬碰硬地接住了自己這一擊必殺的一刀!他隻覺得眼前一黑,自己長刀上赫然傳來一正一反、一拉一扯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道,登時全身真氣潰散,經脈之中仿似亂作成一鍋沸粥。
柳生次郎胸間熱血洶湧,終於按捺不住,仰頭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那胸間的煩悶之意才得以稍減幾分。他大駭之下,慌忙鼓足周身真元,縱身向後疾馳而去!三下兩下起落後,那黑色鬥篷倏地張滿,宛如那惡魔雙翼,揮舞之間竟似那禦風飛行一般。
郭寶兒望著他的背影,恨聲怨道:“臭燕然,你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這大惡人走了麼?”燕然笑道:“寶兒小姐有令,小子敢不聽從?”他驀然提聚真氣,登時全身青光大作,直映得二人須發皆碧,手中長刀更是隱隱聲似龍吟。
燕然忽然低頭,在郭寶兒麵頰上輕輕一吻,爾後在她的驚聲尖叫中,鬼使神差地在虛空中連踏了七步,右手舉刀向下一切,一道青芒便氣勢如虹地磅礴而出!
柳生次郎的身法固然迅似奔雷,可是這一道青芒卻是疾如閃電,倏忽之間,已是凜冽斬過柳生次郎的黑色鬥篷,轟然騰起了一團血霧!隻聽得柳生次郎淒厲地慘呼道:“一劍之仇,一刀之恨,本座永誌不忘!”聲音漸趨漸遠,終於細不可聞,消逝在茫茫夜色之中。
忽聽得轟隆隆一陣巨響,那騎鯨跨海樓終於還是不堪重負,頃刻之間便倒塌成了一地廢墟。燕然見長街上登時人頭攢動,混亂不堪,四周又是塵土飛揚,烏煙瘴氣。他隻得無奈地搖搖頭,衝著列不四作了個手勢,便縱身離開了這處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