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隨後笑了笑,“算了,你們以後就放心了。”

——“不是啊傑哥……”有人弱弱地表示,“我們以前都是群毆比較厲害,而且省實驗那個老大家裏就是黑道的,下手特狠特專業……”

——“打架,不是靠人多。”他冷冷地說,“是靠憤怒。”

……

……

……

——然後在後湖邊,從午後到傍晚,整整大半天漫長的戰鬥。

——“好久沒這麼打過了,”黎家小子和他肩並肩躺倒在草地上,看著紅得滾燙的、落下去的夕陽,笑道:“喂,你姓白是吧?想不到啊想不到,原來珞珈路哈有你這等人。”

——“還要再來麼?”白鹿原自己也累得癱軟地倒在地上,卻並不放鬆,冷冷地說:“別小看珞珈路——真正的混子,不是靠上麵的關係,是靠自己。”

——“行,有你這句話,這個朋友我交定了,”黎家小子笑嘻嘻跳起來,十五歲的臉映著夕陽無比燦爛:“記住你今天的話!——你是個人物,知道什麼才是打架的意義!”

——“打架的意義麼?”他笑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你這種難纏的人。”

……

……

……

那一年的夕陽如血,就和今天的一樣。

白鹿原慢慢地往前走,身後的黎家小子就和五年前一模一樣——仿佛沒怎麼變,依然是那麼暴躁衝動……他忍不住想,你怎麼就可以一直那麼年輕呢?

——為什麼有些人就不用麵對生活中的選擇和放棄呢?

“姓白的,算我看錯你!”背後的人用盡全身力氣大吼了一句,轉身走了。

風從遠方吹了過來,他看了看前方,視線一下子黯了——太陽徹底沉落下去了。

明明才是初秋,卻無端覺得冷。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總是別離多……他恍惚地想著這段話,此時此刻,另一個白鹿原的本子上,一定記著這一段吧?

然而,當然霍然回頭,卻震驚地發現,永遠跟在自己身後的、背後靈一般的,另一個白鹿原,徹底消失了。背後、前方、身側,再無蹤跡。

就像從來沒存在過,就像一個真正的妄想症一樣。

連那個白鹿原……也不見了。

白鹿原從未覺得這般茫然過。天地之間,落日西沉,決然一身。

有誰知道,那心中冰封小野獸,一冰封便是十年。

005

另一個總是舉著本子晃來晃去的白鹿原消失了,寫作的欲望卻像野草一樣,在心中鋪天蓋地地生長出來。

每當夜幕降臨,腦中那些無窮無盡的思緒便瘋狂地蔓延開來,它們不像火那麼奔放,不像水那麼柔情,不像風那麼猛烈——它們就像藤蔓。那些藤蔓攀附著每一條神經,在所有的節點上生根發芽,展出更多的枝蔓,綠葉在腦中招搖……他幾乎覺得自己要成了一棵樹。

有一種精力,你永遠也發泄不了。無論你在浴室裏一遍遍擼到睡著,或是你少年時在湖邊打架從早到晚,還是你辛苦工作得回家隻能躺下……你都不能杜絕這種渴望。隻要你不幹這些事情了,晚上的時候,一閉上眼,你滿腦子都是寫作。

你想觸摸紙筆。你發瘋了一樣的渴望把手指黏在鍵盤上。你恨不得每天輸一萬滴血,順著鍵盤和屏幕注射到讀者心裏去,你想在曠野裏果奔,想站在全世界人麵前無休止的演講,你隻想表達,表達,表達,傾訴,傾訴,傾訴,瘋狂的表達和傾訴。

每個流氓不一定都是文人,但每個文人都一定是流氓。當白鹿原出來打架的那一日,上天就該注定他日後得是一個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