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璿見狀笑了笑,僅出於禮貌,一邊開口:“抱歉,我需要借過一下。”
宋冉悅的後脊微僵,把手上的大提琴往後挪了挪,讓出自己麵前的過道。
司璿輕說了聲“謝謝”,在裏邊的位置坐下。
身前身後那半頃因為兩人的這一照麵而引發屏息在她落座後總算解除,四麵八方湧來短而急促的竊竊私語,大多是氣音發聲,可以輕飄飄地浮起來,燥意撓人。
……
下午一點半,排練正式開始。
宋冉悅的大提琴拉得很不錯,音準很好,音色也足夠柔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擔任首席的經驗不夠豐富,才上任第四天,仍然難以把握在指揮和大提琴部之間交流的尺度,也沒有足夠的敏銳度和氣場領導身後的整個團隊。
與之相反的是司璿從大一開始就是她們這個年級段大提琴表演專業的尖子生,即便當時不在校交響樂團,沒有所謂首席的稱謂,和成員之間的交流也自然順暢得如同呼吸。
於是就聽朱瑞在台上幾次難耐地叫停這支Berlioz的《幻想交響曲》並點名宋冉悅:
“冉悅啊,你拉得舒展一點,音色要送出來!現在你是大提琴首席,不能不知不覺就被司璿的節奏帶走了,現在是她配合你不是你配合她——”
“冉悅冉悅,剛剛遠安已經把縞潮帶起來了,你跟他的配合可以大膽一點,你們低音是要壓陣腳的!司璿明顯拉得比你堅實多了,吳菲她們後來隻能跟著她走——”
“停停停,冉悅,你剛剛又太急躁,聲音跳出來了,還不如剛才,要不然你下麵這遍讓司璿先給你打個樣,你感覺感覺再來?”
“……”
朱瑞這句話落下,雖然已經盡力有所保留,但裏麵的意味已經不言而喻——
宋冉悅沒辦法擔任首席。
身下的首席座位隻讓人覺得如坐針氈,那句掌摑一樣的話落在臉上也火辣辣的,更別說九十個人發出的不耐煩的嘖聲和議論。
宋冉悅握弓的手漸漸攥得死緊,纖維筆直的深紅色巴西蘇木嵌在指節之間,印出失去血色的深痕。
司璿在一旁有點尷尬地放下琴弓,轉頭瞄了她一眼。
宋冉悅現在的臉色很不好,目光細細密密地紮在曲譜上,嘴唇有些蒼白,眼底卻又泛起紅色。
司璿說不出看到這個畫麵的感覺,隻是默默收回視線。
她自認自己在過程中並沒有故意搞破壞對她進行施壓的意思,僅僅是在每每宋冉悅後繼乏力的時候,她下意識會跟著指揮填補空缺,後麵的人聽到熟悉的指揮方式,就也很自然地放棄宋冉悅配合她。
所以此刻覺得宋冉悅自不量力也好,可憐可悲也罷,如果她不是促成這一局麵的推手之一,被生生夾在這樣大的場合裏,也確實煎熬。
但很可惜,在這樣的舞台上——才不配位就是原罪。
所有那些認為她不擇手段上位的人,其實理想化又無知到司璿都不太想跟他們過分計較。
“那我們就再來一遍吧,司璿,你打起精神來,給冉悅示範一下。”朱瑞聽台上的人都不吭聲,就順水推舟地這麼決定了,隻是話雖然是對司璿說的,目光看向的卻是宋冉悅。
司璿動了動唇,正準備答應,就聽一旁坐在舞台中心的徐遠安忽然開口:
“老師,如果可以的話,我建議還是讓司璿同學擔任首席比較好,樂團因為編製擴張已經有很大的壓力,如果大提琴聲部再出問題的話,這樣的時間浪費我們承受不起。
“況且,要是到最後司璿恢複首席職務,我們這樣跟宋冉悅磨合的精力就都是白白耗費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