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們從四麵八方而來,自人群中走出。
他看到景年。
開篇的小樂隊隻有三五個人,景年微微頓了頓,以長笛為引,將提琴放上肩膀,進入第一個樂章。
開篇的小品輕鬆明快,朝氣而活潑,尾音以長笛押尾,短短幾分鍾的時間,陸續有不同方向的少年從人群中走出來,持著不同的弦樂器,加入他們的隊伍。
機場內的人群來來往往,不斷有人被吸引,在場上場下圍起小小的包圍圈,朝中心舉起手機,充滿好奇地小聲發問。
“哇,這是什麼?”
“為什麼在這兒表演……”
“是快閃嗎?——我還頭一次見到現場版!”
開篇綿長的尾音中,樂正謙不疾不徐穿過人群,在景年麵前停住腳步。
晨光之中,年輕的鋼琴家衣角翻飛,臉上的笑容自信而張揚。
被人臨時拉來做指揮,他不慌不忙,眼中光芒四溢。
深吸一口氣,他抬起手——
下一刻,中國鼓鼓音加入,曲調由歡快變得熱烈,將軍令下,旗幟隨風斬斷,豪氣衝天,萬夫莫開!
熱血沸騰,氣勢萬鈞。
人群中發出驚歎與低呼,旋即便被樂聲淹沒。
江連闕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林鹿拿著大提琴,抬頭間視線相撞,他露出善意的笑。
眉眼彎出愉悅的弧度,滿是蓬勃的朝氣。
光線從高高的穹頂上落下來,光影在白色的地板上遊移。
來自五湖四海的少年,來參加國青賽的少年,代表著一個時代的少年。
不疾不徐,一個一個地,走進陽光之中。
千言萬語,滄海桑田。
我對這片土地最深刻的眷戀,都傾注在指尖。
樂隊所有成員悉數到齊。
耳畔弦樂齊鳴,江連闕眼眶發熱。
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
何止山風與明月,他看見河流,看見萬物。
看見蓬勃的朝氣,無畏的心,攢動的矩火。
他心下震動,陽光繁盛,風從指尖流過。
在我十八歲的時候,我有理想,有熱情,有信仰。
我有雄心壯誌,轟飲酒壚,欲乘槎窮銀漢,直入白雲深處。
我滿腔熱血,一心熱忱,山河宇宙不在話下。
我相信世界,相信真理。
相信少年是迎風——不隨風而去。
***
江連闕久久回不過神。
秦顏湊過去,歪著頭笑,“喜歡嗎?小少年?”
離開明裏三中那一天,她不僅去向老師們和顧笑悠告別,還去找了駱亦卿。
他無意間提起,江連闕曾經想要為她舉辦一場機場快閃。
穹頂高而遠,玻璃建築通透明亮,機場向來是天然的音樂廳。
她不知道是什麼阻止了江連闕。
但……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
他做不了的事,就換她來做好了。
所以離開江家時,她拜托樂正謙擔任指揮,而後聯係還沒離開B市的林鹿和景年,做了簡單的統籌與策劃。
林鹿熱衷於搞事,響應熱烈而積極。
鋼琴家沉思了一會兒,半晌,摸著下巴感慨:“那我就當做,這是送給弟弟的禮物好了。”
這話聽得她有些想笑,又有點兒哭笑不得。
離開江家那天,她曾聽到樂正謙猶豫著叫江連闕的名字,隻有一聲,後者的背脊微微僵了僵,發出歎息:“樂正。”
隻這一聲應答,她便把心穩穩當當地放回了實處。
果然,他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