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桑葉子走到家,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蠟燭油貴,農戶人家少有人點燈的,一眼望去,唯有微弱的月光能予人些許光亮。

身為農家娃的桑葉子打小眼神好,成天在田裏跑來跑去,回家的路她閉著眼睛都能回去,她爹死了後,她家就她娘一個了,回家總要人守著燈,所以即便是繼母,即便是藥錢拖垮了她們這個家,即便是她小小年紀要出去貼補家用,她也好生相待。

一走進自家的院子,桑葉子就感覺到不對了,她用力地嗅了嗅,空氣中飄來一股腥味,是魚腥味,卻又不全是。

屋裏頭傳來聲音,似有人在地上吐了一口痰,桑葉子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悸,她沒有像往常一樣走進她娘的屋裏,看她娘睡了沒有,而是直愣愣地站在了院子中央。

王氏的嗚咽聲乘著夜風飄來,像走過亂葬崗聽到的鬼哭聲。

“哭什麼哭,一臉喪氣樣,又不是第一回了,裝什麼貞潔烈女。”男人的聲音傳來,凍得桑葉子手腳發寒,寒意嘶嘶地往她身上冒出來,她長這麼大沒怕過冷,寒冬臘月的,都敢往河裏紮猛子。

王氏沒有回答,就是哭,她的嗚咽聲聽了男人的話後沒有變大,卻更壓抑了,桑葉子可以想象她娘忍住不讓眼淚流出來,幾乎撅過去的畫麵。

後麵很久沒有人說話,隻有悉悉索索,像是衣物摩擦的聲音。

許久,王氏開口了,嗓子都啞了,“你,你快走吧,桑葉子快回來了。”

“回來個鬼,這麼晚了趕回來見你這個不是親生的娘做什麼,不定在哪逍遙呢。”

“她會回來了。”王氏推開了伏在她身上的男人,“隻要是能在兩個時辰內趕完的路,她都會回來的。”

“晦氣。”男人罵了一句。

兩個咬字清楚的字好似鍾杵一下撞在撞鍾上麵,在桑葉子耳邊炸開,她一下回了神,四下看了看,蹲進了角落裏,她被人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的膚色,完美的和黑夜融為了一體。

男人出來了,她家院子外就圍了一層籬笆,沒有高牆,月光盡數撒在了他的臉上,印入桑葉子的眼裏。

這個男人,她認識。

是陳叔。

那個雨天會忍著骨頭疼,幫她們修繕屋頂的男人。

男人走了很久,桑葉子才直起身來,腿一陣陣針刺似的發麻,她一步步走向王氏的屋子,仿佛在走向將她活烹的油鍋。

她走到屋前,說:“娘,我回來了。”聲音發木,沒有起伏。

王氏沒有理她,自顧自地在哭,她總是在哭,桑葉子總是不理解她在哭什麼。

往常,桑葉子回來與她說一聲遇上她在哭,多半會來安慰她,然後被她趕出去,一小半是桑葉子在外走了一天,實在太累了。

這次,桑葉子沒有走,也沒有安慰她,她就站在門口看王氏哭,良久,她說:“娘,你為什麼不改嫁呢?”

桑葉子走後,虞姒的眼皮跳得越來越厲害,跳得她眉際兩側的穴位突突地疼,她看了看周側,光明正大地走到門前,快速地溜了出去,她的神態太自然,沒人注意她,看到她的人也沒覺得她往門邊走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