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說的都是事實,無可辯駁,索性身子一扭臉一瞥,自個兒生悶氣去了。想了半晌又覺得不對,她這出賣天機都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一家子能平平安安的,範長安竟敢回嘴,膽子肥了他!

她一躍而起,又掐住長安的脖子晃道:“範長安你竟敢罵我,竟敢說我,你再敢回嘴當心我打你兒子!”

她作勢便要敲自個兒的肚子,長安一下便偃旗息鼓了:自秋娘懷孕後,她威脅長安的話花樣便多了許多,總歸,一句話便能讓他沒了聲了。其中,最為經常的三句話是:

一、範長安,你再敢回嘴,我就讓你跪搓衣板!

二、範長安,你再敢回嘴,我就打你兒子!

三、範長安,你再敢回嘴,我就捧著肚子回建州!

第一條針對長安,第二條,針對未出生的孩子,第三條,正對她自個兒和肚子裏的孩子……

其餘花樣,凡此種種,不一枚舉。

長安時常想反駁秋娘的話,可是想了半晌,統共能針對的就第二條,他琢磨著,若是秋娘下一回再威脅他第二條,他一定要反駁道:“杜秋娘,你若是敢打我兒子,我就也打你兒子!”

可這麼著,孩子是不是太無辜了……

唉,秋娘的花樣,果真是無懈可擊,高人呀高人。

長安暗自歎道,嘴卻輕輕一咧,握著手臂便是哎喲了一聲,委屈道:“秋娘,胳膊,胳膊又疼了,瞧,滲血了又!”

秋娘臉一圓,一驚,“哪,哪又滲血餓了!”

這情勢,不就輕鬆扭轉了麼?長安暗喜,這一廂,卻是擁著秋娘又是你儂我儂了。

過得幾日,遲遲未定的科舉成績總算出來了,長安竟是不出意料摘得了狀元,便是李然也有斬獲,三甲傳臚,賜同進士出身。盤桓在幾家人頭上的陰霾總算散去了一些。

到那日狀元遊街,李氏、姚氏特意來接了秋娘,尋了個視野好的酒樓靠窗位置,秋娘坐在窗戶邊上,便看到長安身上插花披紅,手捧黃聖詔,腳踏金鬃馬,最是意氣風發,氣勢昂揚。街上人頭攢動,便是秋娘看得也是熱血沸騰,恨不得衝到人前對所有的人都說;“金科狀元郎是我相公!”

無上的自豪晃蕩在心間,秋娘總算明白,所謂的“榮華誇耀,聳動一時”究竟是什麼場麵——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為著一時榮耀,多少人耗盡了一輩子,好在她命好,誤打誤撞了長安這個呆子。

想及此,秋娘已是抹了淚。姚氏握住秋娘的手對李氏笑道:“瞧嫂子高興的都落淚了……”

李氏心裏也激動,握著秋娘的手,直道範家祖宗保佑,總算沒讓祖宗家業斷在範仲良和她手中。

也不知道是否夫妻之間有感應,秋娘站在窗邊時,長安卻是正好抬頭,仰了頭就是咧嘴得意一笑,那樣子要多呆有多呆,秋娘經不住噗哧了一聲,心道這呆子也不怕旁人看到。

張榜過後,新科及第的進士們還有一頓“燒尾宴”,意在魚躍龍門化為龍時,用雷火要鯉魚的尾巴徹底燒掉,才能化身成龍,一步登天。

秋娘早前便聽說在“燒尾宴”上,新及第的進士們會盡情傳杯遞盞,恣意歡宴,宴後更會移樂泛舟,上岸逢花便飲,她還想著長安酒量不佳,千萬得少喝。

長安隻道他和李然兩人會互相照應,讓秋娘安心,哪知長安既是狀元,自然是眾人的焦點和目標,多少酒杯都是往他身上灌的。

幾杯下去,長安便覺自個兒喝高了,忙借口醉酒要遁。走出宴會上,被冷風一吹,總算是清醒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