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在捧水擦洗手臉 ,很仔細地,最後立起身的時候又低頭看了一眼衣服的下擺。
就這麼幾日,他又瘦了些,被月光拖長的影子長而薄,在我還沒有決定是否要推門而出的時候,他已經結束了所有要做的事情,轉身向木屋走了回來。
我忽然沒了主張,眨眼又跑回床上,欲蓋彌彰地用被子將自己卷了起來。要是文德知道他教我的天下無雙的輕功盡用在這些時候了,難保不會吐血。
莫離推門而入,仍是很輕的腳步,其實隻要他略微提氣,腳下盡可以落地無聲,但他走進這裏的時候一直沒有那樣做過。
或許他覺得沒必要。
他的腳步在床邊停下,然後坐了下來,坐在我身邊的床沿上。
“不熱嗎?”他看著卷在被子裏的我開口,臉上仍有些濕漉漉的,剛才垂下來的那綹額發粘在他瓷一樣的額角邊,之前那些凜冽的殺氣已經沒有了,即使還有 一點淡淡的殘餘痕跡,看上去也隻像是另一種倦怠。
我剛才還在屋頂上攤著手腳吹風,現在便將自己卷在厚厚的被子裏,當然是熱的,被他這樣一問更是再也待不下去,而兩隻眼睛隻知道看著他,又把手從被子 裏伸了出來,抓著他的衣擺仔細盯了兩眼。
那些血跡早已經凝固。莫離雖然不像文德那樣有潔癖,但平素一向整潔,這 天奔波來去也有換衣服,大多是黑色的,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倒是很合身,今天這一身也是。暗夜裏凝固的血跡在黑色衣擺上並不顯眼。否則我也不會湊近了才發現,現在這樣仔細地看過,果然隻是一些飛濺上去的血跡,並不是他的。
我鬆了口氣,一抬頭卻見他正看著我,雙目與我相對,忽地微笑了一下。
“不怕了?”
無論是過去的季風還是現在的莫離都是素來少笑的性子,難得一笑,我隻覺得眼前春水如畫,兩手一動,幾乎又要去捂住自己的鼻子。
他那點笑意在眼底微晃,伸出右手,四指並攏,在我的前額上輕輕抵了一下,啞聲說了兩個字。
“沒用。”
我真是沒用,過去身為皇女的一切尊貴都隨著時間而打風吹去,尤其是麵對他,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莫離將外套脫了,上床與我躺在一起,我見他確實沒有受傷,心裏就安定下來,頭靠在他的肩膀便,想與他說話,但看他雙目微合,又像是要睡了。
他這些日子時常離開,我雖然不喜歡,但也漸漸習慣了,但今天看到那些血痕,實在忍不住不問,眼睛看著扔在床邊的那件外套,嘴裏情不自禁。
“濺到那麼多血?”
他嗯了一聲,顯然不願多談。
與莫離大人在一起的時間長了,我當然知道跟他說話得要訣是鍥而不舍。
他雖然不愛講話,但是你真的鉚起追問,偶爾也是會回答個一兩句的。
所以我就追問:“你又遇上什麼人了嗎?”
他合著眼睛,許久沒答,正在我就要放棄希望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我去了一次重關城。”
“......”
“兩國開戰,墨國突襲,城裏很亂。”
“......”
“城門已經破了,士兵跑得比百姓快,死了很多人。”
“......”
“你在發抖嗎?”他說出最後一句話,然後伸過來手,抱住了我。
即使是這樣溫暖的懷抱,都不能讓我停止顫唞。
兩國開戰,戰爭。
我能夠想到的,隻有連綿的火光、血、慘叫,還有掙紮在生死之間的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