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是明媚溫暖的教室,寫作業的少年。

這兩個場景,總是反複地出現,他已經無比習慣。

“醒了?”黑暗中的向導開口道。

方麒一愣,這不是可可,也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個塔裏的向導,他正要發作,卻忽然覺得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陸闌秋?”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嗯,是我。”在這靜謐的空間裏,陸闌秋的語氣顯得不似以往冷冽。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你怎麼來的,我就是怎麼來的。”對方的聲音清爽,帶些清涼感,像某種夏日裏的飲料。

“你為什麼會在靜音室?”

“這該問你吧,為什麼你在被我精神攻擊之後出現這麼大的反應。剛昏過去沒多久就開始出現狂躁,其他向導一靠近就咬人,連可可都不行,你屬狗嗎?沒打疫苗嗎?”

“……”

對方在黑暗中歎了一口氣:“然後,你的那幫隊員,就開始跟排練好了似的求我收了神通。我拒絕還不行,最後被你那個細腳鷺鷥一樣的女上司一起跟你關進了小黑屋。”

方麒啞口無言,他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

“真、真的?”

“難得,驍勇無匹的方隊也有結巴的時候。”陸闌秋輕笑一聲,那笑聲與白噪音混在一起,竟有些動聽。

方麒有些不願麵對如此慘烈的現實:“你、你不會騙我吧,我以前出現躁狂的時候狂品還是很不錯的,據說都是按住來一針向導素就迅速安靜了。”

對方冷笑:“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他頓了頓,“說實話,你之前挺瞧不慣我的吧?”

方麒趕緊否認:“陸老師何出此言,您一張三寸不爛之舌抵得上百萬鋼鐵之師,我怎麼敢瞧不慣您?”

“你最好不要在一個向導麵前說謊。”

看樣子對之前第一次見麵的時的表現十分不滿。

方麒索性把話說到底:“是我一葉障目,對你有偏見,是我對不住陸老師了。”

陸闌秋好奇:“我應該是第一次見你,你究竟哪裏來的偏見這麼深?”

方麒自知理虧:“抱歉,對醫院沒留下過好影響,也不喜歡醫生。”

突如其來的坦誠倒是嚇了陸闌秋一跳,他不禁也順著這話題聊了下去:“家裏有病人?”

方麒輕笑一聲:“都多少年的事兒了,現在早沒人了,冷鍋冷灶,死了都沒人收屍。”

這故事陸闌秋再熟悉不過了,他了然道:“你家裏以前條件不好吧?”

方麒頓了頓,估摸對方大概又用了向導能力,不禁笑罵:“擅自進入精神域可是犯法的啊。老實交代你剛才有沒有趁著治療偷窺我的精神域?”

陸闌秋冷笑一聲:“就這還需要動用精神鏈接?——誰有那閑心去看你的精神域,再說你那腦袋跟鐵桶一樣滴水不漏,怎麼可能看得到東西。”

方麒好奇道:“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陸闌秋歎口氣:“這世上所有的醫患矛盾,大多都是沒錢鬧得。”

方麒沒有說話。

“其實你討厭醫生也沒有錯,歸根結底,醫療也是攀附在資本之上的產物。”陸闌秋自嘲地笑了笑,頓了頓,繼續道:“但是你不一樣,你所痛恨的醫生,不過是你為痛恨自己的無能所找的替代品罷了。”

這話一出,陸闌秋幾乎不需動用向導能力都能感覺到對方周身所湧起的憤怒。

他說話一向一針見血,這話狠得幾乎是拿刀在方麒心口上一刀刀剜了。

但是那憤怒很快潮水一樣消失:“我隻是不喜歡你們做什麼都一副救世主的樣子,這難道不是你們的職責,就像完成任務是我的職責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