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群中的柳生伸長了脖子想去看一眼老頭手中的照片,聞言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雪白色無地,似乎有些明白老頭之前老師有意無意瞟她一眼的原因了,頓時渾身有些不自在。

那邊的老頭還在繼續回憶:“那一年她還很年輕,站在櫻花樹下美得跟盧浮宮裏的油畫一樣。可惜她嫌衣服笨重,穿了一次便再沒穿過。”

老頭話很輕快,細聽竟帶著一絲俏皮,與之前的陰鬱截然不同,像是忽然間回到記憶之中的少年時候。

他回頭看了一眼方麒,似笑非笑道:“小子,不得不說,你的情報十分準確,我的確是想要複活莉莉,可沒想到陸蘅這個女人竟然敢騙我——隻是有一件事情,你猜錯了。”

方麒盯著老頭,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樣,看了許久,最終道:“難不成……”

“我並不是怕死才要她活著,”老頭眼中再次閃過血紅,他頓了頓,深吸一口平複一下心情,才緩緩開口:

“我隻是想要她活著,我才是完整的。”

這話說完,一邊的柳生遙睜大了眼睛,在場眾人也不禁側目,連陸闌秋也覺得這老頭可惡是可惡,卻也著實可憐。

說到底,這隻是一個老年喪妻的可憐鰥夫罷了。

老頭低頭再次撫摸那張舊照片,那雙銳利冷漠的眼中,第一次顯露出海一般的溫情。

“當初娶她,是為了政治生涯考慮,兩邊各取所需,談不上什麼情深不情深。在一起了之後,就老是為了一點小事吵架,她雖然生氣,為了家族卻隻能忍氣吞聲。”

“我一開始並不喜歡她,隻是覺得既然娶了,隻能努力去習慣,她是大小姐,書讀得多,老是笑話我是兵痞子,沒文化。我也煩她臭矯情,那時也年輕,有一段時間拒絕跟她建立精神連接,後來差點因此誤了事,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哭。那麼驕傲的大小姐,居然在我床前哭得跟個小姑娘一樣。”

老頭陷入久遠的回憶,像是做了一個悠長的夢,蕩滌過冥河,深愛的人就站在彼岸的花叢裏衝他微笑。

方麒聽了,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隻想回頭尋找陸闌秋的目光,剛一扭頭,身子不知怎的,有些不穩,他身子晃了晃,一把抓住老頭,這才勉強穩住自己。

倒是耶魯福,一點沒察覺到方麒的異樣,隻繼續道:“在那之後,我們便真正嚐試去接納對方,我這才發現,這真是個好姑娘。可惜……”

方麒忍過那一陣不適,故作輕鬆地一笑:“可惜紅顏命薄,情深不壽。”

老頭看著方麒,忽然露出一個微笑:“小子,你這麼優秀,連我的秘書都對你刮目相看,可我瞧你是個薄情的麵相,你知道什麼情深不情深的?”

方麒聞言,終於回頭,捕捉到了一直看著他的陸闌秋的目光,輕輕一笑:“老東西,情不情深的,你都要死了,我懶得和你爭辯。”

老頭聞言,苦笑道:“也是,我時間的確不多了。”他再次低頭撫摸那照片,“她在的時候,我總有那麼多宏圖大誌,想著留著慢慢實現。直到她不在了,我才忽然覺得,這些宏圖大誌,根本不值一提。”

耶魯福頭發花白,說這番感慨的時候,輕描淡寫,方麒卻感到無比的悲傷。

少時壯誌,總是為賦新詞強說愁,老來蕭索,隻道天氣好個涼秋。

老頭見狀,不禁笑了一聲:“小子,你這表情倒像是在同情我了,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便是同情,我倒寧願你多恨我一些——譬如恨我把小虎那家夥送到你身邊,害了你,也害了他。”

方麒聽了,渾身一震,眼中不禁閃過憤怒。

“看你來得這麼晚,應該是去救那兩個被小虎掌握的人質了吧。可你既然在這裏,隻怕小虎那孩子也是敗了,哨兵的失敗意味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