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人抬手碰了碰女嬰青紫色的臉,馬上如觸電般收回來。他朝著神秘老者伏地大禮:“還請尊上救我兒!”

費亭侯與費亭侯夫人也行禮:“請尊上施以援手!”

老者撚著胡子,目光在兩個繈褓上掃來掃去。

那年輕人向前膝行幾步:“父親隻有我一個兒子,我年過二十五也隻得了這一兒一女。尊上若肯救小女一命,便是我全家的恩人!金銀財帛,但憑恩人取用!”

“我是修行之人,要金銀作什麼?”老者擺擺手,抬手在女嬰的天靈蓋上一撫,就聽見細細小小的哭聲從那漸漸恢複紅潤的小嘴裏傳出來。

這可真是神乎其技!

沒有用藥,沒有畫符,也沒有咒語掐算,隻是輕輕一撫罷了,就讓人起死回生。上到主人家,下到粗使婢女,都瞪大了眼,一聲聲“老神仙”不要錢一般往外吐。

老者淡然得有些冷漠:“這不過權益之計。她終歸是命中殺氣太過,有早夭之相。”

此時,太醫已經確診女嬰脫離險境。費亭侯朝老者拱手:“可有長久的辦法?”

老者意味深長地捋著胡須:“我記得類似的事情也不是沒有。”

費亭侯靈光乍現。他見多識廣,曾經聽說過民間有小兒為了躲避命中的災禍,自幼當成女孩教養的。反過來說,既然自家的女孩是男子的命數,當成男孩來養也不是不行。反正他家財大氣粗,子嗣又少。

“往後,這兩個孩子就稱大郎和二郎吧。”費亭侯用一種威嚴的口氣為這件事拍板道。

“父親!”少主人叫起來,他已經意識到了父親的打算,“女郎就是女郎,怎麼能……怎麼能……”

裏間還躺在產床上的夫人也聽見了外間的話,壓抑不住的啜泣聲就傳了出來:“我苦命的兒啊,假作男子,那婚事要怎麼辦?”

周圍的仆役婢女都把頭深深地垂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屋子裏頓時隻剩下少主人的喘氣聲和夫人的抽噎聲。

費亭侯平靜地微笑起來,沒有胡須的臉上露出明顯的皺紋:“我乃無根之人,子孫本就奢求。若不能全力善待,又怎能期望留住孩子呢?”

“費亭侯倒是個變通的人,你家要從此興盛了。”神秘老者也似是放下了一件心事,樂嗬嗬地取出一塊白玉,塞進女嬰的繈褓裏。那玉潔白無瑕,細膩如脂,一看就價值不菲。

費亭侯不過瞥一眼,就將目光從那塊昂貴的白玉上收回來:“不若尊上再為孫兒賜名?”

“草木繁盛曰生,天地有德曰生,你家二郎,就叫‘生’吧。”

老者一邊說著一邊向外走,他明明每一步都跨得很慢,卻無人能追上他的步伐。不過眨眼間,他就旁若無人地離開了四門緊閉的雒陽,在邙山之巔遙望這座東漢帝國的都城。頭頂是浩瀚無垠的宇宙,腳下是萬千生靈的命運。

“你們是怎麼想的?逆天改命的事,竟然派了個女娃娃的靈魂,安進一個女娃娃的身體裏。”

“哎呀。”虛空中突然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因為聲音嫩,所以不辨男女,甚至都不像是人類。“你怎麼能性別歧視?”

“嗬。”老人嗤笑一聲,模樣竟然一點點變得年輕。“換個背景我就不這麼說了,”他伸手指了指腳下的都城,“這是男權社會,你要個女娃娃出頭,難度不是成幾何倍增長?還累得我要強行編出一套‘命裏殺氣過重,女子薄命’的鬼話來。”

那個稚嫩的聲音像是失了底氣,小聲辯解:“那是我們在可選範圍內找到的綜合評分最高的亡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