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人躺在灰暗的屋子裏,輾轉掙紮了大半天,力氣都要沒了,孩子卻沒下來。那時候,她既擔憂又恐懼,眼淚都要哭幹了:丈夫與娘家的人都遠在千裏之外,身邊隻有兩歲大的長女和兩個不頂事的丫頭,婆婆又是那樣尖酸刻薄的性子,她便是死在榻上隻怕都是沒人知道的。
好容易,九死一生的才把孩子生了下來,接生婆婆看了眼,說:是個女兒。
婆婆臉上的笑立時便沒了,直接甩臉走人,留她一個躺在還未收拾過的榻上,渾身汗濕,身下還有被血水打濕的褥子,狼狽不堪。
就像冬日街頭上凍得要掉毛的老狗一般。
婆婆心裏有氣,轉頭就打發了灶上的婆子,一日三餐隻給她粥米喝,餓的她夜裏差點睡不著,暗地裏哭了幾回,就連奶孩子的奶水都不夠,隻得叫幼女跟著她挨餓。孩子也小,嘴裏總要含著東西才肯睡,否則便抽抽噎噎個不停,聲音小得像是幼貓。
她差點就要以為自己要死在那裏。
…………
所以,裴氏不覺便舍了接女兒過來的念頭,再沒有提過。
如今想起這些,裴氏不覺閉了閉眼,然後才慢慢睜開,低聲道:“沒成想,這一留就是十三年!”
一轉眼,女兒已是十三歲了。
對這個女兒,裴氏心裏確實是有些芥蒂和不喜,隻是她到底是做母親的,還是有那麼一點母親對女兒的愧疚憐惜,想著盡量善待她。
甄父想起這些也是十分唏噓,安慰裴氏:“這也不是你的錯。如今母親和停姐兒也都回來了,母親如今已是和善許多,停姐兒又是那樣機靈的性子,愛說愛笑,似你年少時一般,我也很是喜歡………咱們一家團聚,現下就別再想那些舊事了。”
裴氏不由苦笑:“哪裏能夠不想?你也說了,她是個機靈的又是那樣的能言會道,連倚姐兒怕也比不上。隻是,停姐兒到底是在那地界兒,在母親身邊長到十三歲,我真是一想起來就愁的很……”
“而且,她都已經十三了!”
“小樹歪了還能修剪枝幹,設法端正,可成木卻是已是成型了的。她這個年紀,再有幾年,就要及笄要論婚嫁。門當戶對的人家我是不敢想的——結親是大事,人家娶媳婦是過日子,總不好結親結出仇來。若是尋個門第低些的,有她姐姐作對比,就怕這孩子心裏怨我們呢。”
第25章 她又想元晦了
說真的,便是甄父這做兒子的,心裏也不是很信服甄老娘教養孩子的水平,更不相信甄老娘這樣重男輕女的脾氣能把孫女教的多好。再者,正如裴氏所說:甄停雲都已經十三歲了,過兩年就及笄嫁人了,便是現下從頭教起怕也是來不及的。
這樣的女兒,若是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確實是不合適,可若是嫁的低了也是麻煩……
這般一說,一向心寬的甄父都有些睡不著了。
夫妻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正值深夜,室內靜極,隻聞燭火燒著燈芯,劈裏啪啦的迸出一團熱焰,仿佛連空氣都被熱焰燒過烤過,幹燥灼熱。
過了片刻,榻上的甄父方才開口:“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如倚雲,她自小聰慧,早早拜了何先生為師,如今又在玉華女學中進學,日後女學畢業,依著她的才貌,少不得要結一門高親。至於停雲,她這些年確也是受了委屈,可若是說出去也算是代我們給母親盡孝,在外頭還是能夠得個賢孝名聲的。雖說她多半是考不上女學,可你好好教她一教,名聲有了,她模樣也不差,再挑一戶看重女孩德行的人家,給她備份嫁妝也就罷了。雖比不上倚雲,可也是咱們做父母的一片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