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從未真正放在心上,否則也不至於叫我兒吃了那麼許多苦頭。”
“停雲。”甄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似是想要將自己胸中的鬱氣一歎而盡,“是為父對你不住。”
甄父能夠將話說到這裏,已可見其真心。
甄停雲心下亦是難受至極,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父親其實也沒有錯。”
事實上,甄父當年的那些決定對他而言確實是算不上錯——事有輕重緩急,人也如此,甄父不過選擇了對他更有利的一邊罷了。
世人都是愛己更勝旁人,也隻有神佛才會大愛無私。
而今,甄父能如此坦然的說起過往,對她言錯,委婉致歉,哪怕甄停雲也不得不動容。
她仰頭看著甄父,端出鄭重神色,先開口寬慰了對方:“還請父親放心,我從未為此怪過你和母親。”
甄父卻並未放心,仍是神色沉沉,顯然不怎麼相信這話。
甄停雲不動聲色的挑高細眉,神情漸漸柔和下來,她與甄父回憶著道:“還記得我小時,父親給祖母寫信,提到姐姐,信上說‘猶記倚雲幼時,愛嬌愛鬧,總坐不住,隻得抱她於膝上,一句句的教她念詩。稚子天真,童言無忌,時時逗我開顏,且愛且惱。幸而她如今已是懂事,能夠安坐桌前,認真練字,每日如此,寒冬酷暑從不懈怠,殊為難得。惜不為男兒身,否則兒子後繼有人,此生無憾矣’……”
她一字一句的背誦著那封令她記了很許多年的舊信,或許,甄父自己都已經忘了這封信,可她至今記憶猶新。
背到最後,甄停雲眼眶微紅,聲音仍舊是清朗的,認真的:“我當時便想,父親既是喜歡姐姐這樣努力用功的孩子,我也要更加的努力用功才是。”
甄父聽著聽著,眼眶不覺也紅了,隻心下不忍,隻得微微撇過頭去。
“小時候,我總想著,一定要似長姐一般成為父母的驕傲,讓父親母親寫信去與旁人炫耀才是。如今想來,這想法雖是幼稚天真卻也是沒有錯。”她強忍住眼淚,眨了眨眼睛,明眸裏似有流光,笑容尤其明麗,“父親,這事是我該謝謝您——無論是長姐還是小弟,您從不曾忽略他們的教育問題,始終要求他們努力上進。正因如此,我方才有樣學樣,沒有荒廢了自己的時間,跟著努力上進,才能有今日。”
甄父隻覺得好似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在自己心上刺了一下,又痛又酸,險些便要忍不住,當著女兒掉下淚來。
對於一個父親來說,最難受的便是他缺席了孩子長大的每一刻時間,而當他的孩子長大了卻站在他麵前認真與他說“我小時候一直想成為您的驕傲”、“是我該謝謝您”。
甄父簡直無法麵對女兒澄澈清亮的目光,他猝不及防的閉上眼,然後再沒有說什麼,抬步走了。
甄停雲站在院門口,目送著甄父離開,看著他的身影在暮色裏愈行愈遠,方才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壓下了心頭的酸澀。
她適才所說的皆是真心話,也是她一直想說的。隻是,之所以會在這時候與甄父說這些,最重要的原因是:明日就是女學放榜的日子了。
雖然裴氏還躺在床上,可她對自己的態度卻是顯而易見的。所以,甄停雲也懶得去裴氏那裏自討沒趣——要討一個人的喜歡已是不容易,想要叫討厭自己的人扭轉態度就更不容易了,她如今也沒活得多容易,何必非要這樣為難自己?
隻是,裴氏先前許給她的莊子,裴家買憑證的鋪子……就連女學住宿這事也需要長輩同意。
所以,甄停雲隻得先繞開裴氏,試著從甄父處入手——甄父在感情上可能更加偏向於愛妻和長女,但是此回是她受了委屈,甄父正心存愧疚,少不得要起彌補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