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傅年嘉說了什麼,也忘了自己最後是如何與傅年嘉道別,如何回到榻上重又睡著的。

等她醒來的時候,這一切便如在晨光裏了無痕跡的露水。

窗外的晨光如水般的清澈,正透過紗窗,穿透幔帳,溫柔的落在枕邊。

有那麼一刻,甄停雲隻覺得她和傅年嘉昨夜裏說過的那些話,輕飄飄的就像是一個夢。

可是,甄停雲心裏知道那不是夢。傅年嘉也的確是為了彌補曾今的遺憾而付出了代價,隻是他的運氣總是差了那麼一點,一而再再而三的錯過甄停雲卻莫名的覺得有些難受,翻了個身,發現自己正躺在傅長熹的懷裏。

甄停雲試著往邊上掙了一些。

很快便又被拉了回來。

傅長熹將她抱到了懷裏,仍舊是閉著眼睛,線條堅毅的下頷輕輕的抵著她的發頂,低聲道:“再睡一會兒。”

甄停雲有點煩躁,用力的掙紮了一下:“我不想睡!”

似是感覺到了她堅定的態度,那一直緊摟著她,如同鐵鑄的手臂慢慢的鬆開了。

甄停雲便抓著被子挪到了枕頭另一邊。

傅長熹睜開眼,打量著她的神色,問道:“怎麼了?”

甄停雲自然知道自己這一早起來就發脾氣的模樣很反常。但是她並不想將自己與傅年嘉昨夜的對話說出來,遲疑了一下,幹脆反問道:“你昨晚上去哪了?”

她的目光落在傅年嘉的臉頰,那是比窗外折入的晨光還要灼熱的溫度。

傅長熹下意識的按了按額頭,以此來遮避她那灼熱的目光,反問道:“你昨晚沒睡好?”

甄停雲隨口道:“是啊,半夜醒來,忽然發現自己身邊空了一半,當然沒睡好。”

傅長熹被她這話堵了一堵,到底還是沒有瞞著,輕聲與她道:“昨夜,宋淵那裏審出了些結果,事關重大,我便親自去了一趟甄停雲原也不過是問一句,轉移注意力。

可是聽到這裏還是忍不住有些好奇——能夠令傅長熹深夜從榻上起來,親自證實的消息必是十分要緊,肯定就是傅長熹說的“事關重大”。

甄停雲連忙追問道:“什麼事?”

傅長熹薄唇微動,正準備要說話,忽而眉心微蹙,匆忙間抬手拉起被子蓋在了甄停雲的身上,也算是護住了甄停雲微露雪膚的領口。

緊接著,殿門便被從外推開,隨之而來的是宮人急促的腳步聲:“王爺,陛下,陛下要不好了傅長熹早在聽到對方匆急的腳步時便已有所預料。

他在北疆多年,不知經曆了多少緊急軍情,掀被、下床、穿衣、套靴……這樣一連串的動作下來,堪稱行雲流水,迅速無比。

不一時,他已將自己收拾的人模人樣,抬步便能出門。

不過,出門前,傅長熹還是回頭與甄停雲叮嚀了一聲:“我先去乾元宮看看,你別急,慢慢來話雖如此,甄停雲也沒敢真的“慢慢來”,跟著掀開被子從榻上下來,動作迅速的換好衣服,隻略挽了個髻,這便急著追了上去。隻是,哪怕她趕的這般匆忙,到底還是沒有趕上。

她方才小跑著到了乾元宮正殿,便見著有太監從裏推開那扇雕花木門。

太監的聲音尖細而又清晰,揚聲開口時,殿門前的所有人都聽見了。

他說:“陛下殯天了。”

甄停雲隻來得及跨過門檻往裏去,而殿中則是一陣的哭聲。

左右宮人太監皆是伏跪在地,哀聲痛哭;正中是燕王與燕王世子傅年嘉跪在龍榻邊垂首泣淚;孫首輔與裴閣老等人則是跪在傅年嘉身後,一個個的痛哭流涕。

一時間,滿室悲音,眾人盡皆痛哭,哭聲幾要震破這一片的天。

隻有傅長熹立在一側,眼見著甄停雲踉蹌著進來便朝她伸出手,握住了她那隻素白軟綿的手掌,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隨即,甄停雲便聽到了傅長熹的一聲歎息。

亦是悲調。

再之後,沉重的鍾聲響徹了整個宮城——整整九下,乃是帝王之喪。

還未來得及從昨日七夕那一陣的旖旎歡笑中回過神來的人們也都被這一下又一下的鍾聲驚動,惶惶然的換下了那些顏色鮮豔的衣服物件整個京城都跟著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