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像自己家孩子似的,與賈蓉也沒紅過臉,寧府也還算繁榮,哪裏有什麼可憂慮的呢?也隻有說被賈珍上了手,又是羞愧又是緊張,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一直鬱結在心,才會一病不起。而且恐怕寧府已是人盡皆知了,不然那個誰怎麼會說出“扒灰的扒灰”這種話來?隻是不知道那養小叔子一說是怎麼回事。
要說這寧府的人還是挺會找樂子的,賈敬生辰時不肯回家,他們仍能借著這機會大擺三天宴席,吃酒看戲。探春雖然不耐煩,但老太太興致頗高,她也不能不去,不然孤僻之類的詞就該用來形容她了。黛玉可以孤高,惜春可以孤拐,她探春不能孤僻。她是庶女,隻能溫柔、隨和、大方。
不想到了第二日,姐妹幾個去給老太太請安時卻見她精神不是很好,道:“昨晚因吃了那大半個桃子,晚上就起來了兩次,今兒便不去東府看戲了,你們姐妹想去的就跟著太太去玩兒。”
雖說不孝了些,探春還是覺得昨晚那桃子啃的好,把老太太的饞蟲勾出來了,於是今天便不用過去東府裏了。想到往日老太太對自己好,探春又覺得有些愧疚,忙過去噓寒問暖,小意伺候。
既然沒去寧府,那邊的熱鬧也就與探春無關,每日照常看書、練字、做針線。不想沒幾日賈環學裏又放假了,說是學裏先生賈代儒的孫兒賈瑞病重。探春歎惜了一回,她倒不是歎賈瑞,而是想那賈代儒一大把年紀,兒子早夭,現在孫子又要保不住了,真是可憐。
學裏放假,賈環便每日自己讀書,探春也把他的功課看的緊,每日都要檢察進度,不肯放鬆。好在她也不是那完全不懂,一味隻知道讓他花時間的,每每看了一個時辰的書就要攆他去花園裏頭玩一會兒,又令他每日早晨練習騎射,這是當作早間操了。
轉眼過了年,那賈瑞的病越發的重了,探春想著那病修改稿要拖一陣子,且將來喪事也要時間,而且賈代儒那樣老了,加上喪孫之痛,隻怕更會萎靡,賈環的功課還不知道要耽誤多久呢。便叫了賈環來,道:“回頭你去跟老爺說說,看是給你請個先生還是給學裏換個先生罷,老先生年紀那樣大,實在不是個事兒。我和姨娘還指著你早日高中呢,功課這樣耽擱下去哪行。”
賈環不像寶玉那樣怕賈政,一來他抓周沒有抓胭脂讓賈政厭惡,二來他因為趙姨娘的關係,與賈政也親近些。當然,像現代社會那樣親親抱抱是不可能了,且賈政又是個好講大道理愛訓人的,賈環不過是看見父親也能說上幾句話,不會像寶玉那樣老鼠避貓一般罷了。
聽姐姐這樣說,賈環也覺得功課日漸吃力,果然去跟賈政講。賈政素來喜歡他勤勉,自然一口就答應了,然後還要教訓幾句:“就是沒有先生也不可貪玩,每日的功課不能放下,你且把《大學》講幾篇給我聽聽。”
要給孫子請先生,雖然是庶出的孫子,老太太卻也是高興的。王夫人卻不大高興,道:“族學上的好好的又搞什麼花頭?珠兒與寶玉不是也上的好好的麼?他偏要搞什麼特殊。”
賈政道:“珠兒也就罷了,寶玉你還好意思提?說到他上學我羞也羞死了。如今族學裏老先生有事,就在家裏請個先生來教他們兄弟讀書豈不好麼?也省得寶玉鎮日裏找借口請假,我都替他累的慌。”停了停又道,“我看環兒是個肯上進的,以後你那佛經還是讓別人抄罷,別耽擱了環兒的功課,你有那時間也多管管寶玉,讓他也上進點。拖著環兒有什麼用?”
賈政說完就掀簾出去了,隻把王夫人氣了個倒仰,青著臉向周瑞家的道:“我倒不知道我這個做嫡母的讓庶子抄個經就是拖著他了。”
周瑞家的笑道:“老爺這定是聽了那位的話,誤會了太太呢。誰不知道太太是最心善的,對下人且慈善,何況是庶子庶女呢。”
王夫人雖然不忿,但老爺決定了的事她也沒法,隻能加倍使喚趙姨娘罷了,竟連掀簾這等粗使小丫頭的活也讓她去做了。探春借著冬末的寒冷,說身上不好,整日貓在房裏看書寫字做針線,賈環也除了請安輕易不出門,成天苦讀,一來免得看著生母受苦心裏不舒服,二來也希望早日做官把母親接出去住。
秦可卿終究沒能熬過春分,探春自然不會知道她到底是病死的還是上吊的,謎還是謎,不過探春也沒有去探究的興趣與勇氣。隻看著賈珍熱熱鬧鬧的辦了喪事,倒像死了爹似的悲痛,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問題來。王熙鳳倒借著這場喪事大顯身手,將事情辦得俐俐落落。探春姐妹幾個不過去走了個過場罷了,到他們這一代,已是出了五服了,不過平日裏來往得勤才顯得親罷了,要不怎麼說遠親不如近鄰呢。
賈政難得辦事神速,早給賈環兄弟請了個先生來,卻是這春闈落第的舉子,名喚李進的,今年將將十八,也算是年少有才了。他想在這京裏備下科的考試,雖然家裏頗有些財資,卻也不想坐吃山空,想著尋個館一邊教兩個學生一邊看書,也省得整日讀書無聊。一邊想尋館賺個飯錢,一邊又想找個飽學之士,倒是相宜。要說這麼快就能找到合適的,這卻要感謝林如海了。他是這科的主考,所有考生都是他的學生,這李進雖然落榜,林如海卻也挺賞識他的為人,聽說大舅子要找先生,便把他推薦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