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段(2 / 2)

或許是因為被女人那種悲淒蒼涼卻飽含疼惜的語氣所觸動,也或許是有些不敢麵對女人睿利的目光,林希瑾心裏亂亂的,反手握住了女人的手,臉頰貼在女人幹瘦的手背上,輕輕地摩挲。

女人又是一聲深深的歎息,隻是開口的聲音卻帶上了幾分欣慰,鮮有的很有些親昵地說:“瑾兒也長大了。”她輕輕地拍了拍林希瑾的腦袋,林希瑾此時隻覺腦中混亂,什麼都說不出口,隻是莫名地卻想要落下淚來,一種孩子被家長誇獎後驕傲又委屈的感覺衝擊地她隻能用臉蹭蹭女人的手背,卻是什麼都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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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此時低下了頭,附耳在林希瑾的耳邊緩緩地說,“瑾兒這些年的努力為母也是看見了的,隻是瑾兒現在不能再去書院。為母去了之後,這個家便要靠你了。你性子醇厚,並不適合官場。且為母這般的辭官回鄉,暫時林家也不適合再有人出仕。你且等些個年,待聖上安定了朝堂之時,瑾兒如有誌向便再參加科舉,屆時如被取了,找著機會便爭取求得外放。聖上惜才,瑾兒隻管做的純臣,有王皇君的情分在,可保得我林家一世安寧。”說著,女人的氣息便已有些不穩,聲音也有些發顫。慢慢地平複了一些,女人接著說下去,隻是聲音愈發小了,“如若瑾兒不打算出仕,那也是好的,為商也是條路。隻是瑾兒絕不可委屈了你父親,要好好的照顧妹妹和弟弟。姐妹齊心,其力斷金。為母不求你們光耀門楣,隻是不可辱沒了我林家書香世家的傳承。身為堂堂女兒,絕不可行小人之事。明白麼?”說到最後,女人抓著林希瑾的手收縮得愈發緊了,語氣也變得極為銳厲。

林希瑾懵懂地聽著,手上盡管疼痛難耐卻還是沒有出聲,隻是下意識地點下頭。

女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看著是不行了,隻是她還極力地壓抑住自己,語氣極為欣慰自豪地說:“我卻是多慮了,我女一向是極好的,定不會行向那歧路!”女人又摸了摸林希瑾的頭,帶著母親對最愛的孩子的濃濃不舍。然後女人貼在林希瑾耳邊的聲音壓得更低了,“除了給了你父親了的家用的銀兩,我們家還有一處藏寶地。那裏有為母這些年積蓄下來的應急銀兩,有一千兩白銀。”女人或許是小心翼翼,或許是實在無法支持了,聲音降低到幾乎無法聽到的程度,“就在後院亭子的石桌裏,石桌底部那一圈花紋正對著荷塘的那一朵的花心,用力按下去,就,就可以取出來了。”說完女人便像是力氣用盡一般整個人癱在了靠背上,臉色也趨近於枯敗,蒙著一層死灰色,儼然是一付燈枯油盡的模樣。

林希瑾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裏頭空空的,似乎要失去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又似乎不是。卻見女人擺了擺手,聲音輕得像要飄起一樣:“你出去吧,讓,讓你父親進來……”

林希瑾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拉她到床榻的男人許是聽見了聲音迎了上來。林希瑾恍惚中似乎說了什麼,然後男人走了進去,林希瑾便像是踏著雲一般一腳輕一腳重地像外走,腦袋愈發疼了,慢慢的,像是有些模糊了,在林希瑾最後失去意識的時候,似乎聽到了淒厲的哭喊聲:“家主歸天了!”

林希瑾已經是恍恍惚惚的,隻是一直徘徊在眼眶中的淚水不知怎的就布滿了臉頰。母親……林希瑾似乎聽到了內心裏有另一個靈魂撕心裂肺地痛喊聲,那樣的淒厲讓她終於是承受不住,一瞬天旋地轉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次被叫醒的時候依然是最初叫她的那個小丫頭,隻是一身麻衣,滿臉的淚痕,極為憔悴的樣子。林希瑾渾渾噩噩地被拉起身,挽上髻,身上也被套上了一件白色孝衣,然後恍恍惚惚地被拉著到了一個陰森的屋子,在滿屋的嗚咽聲中被拉著跪了下來,磕完頭,然後又被拉了起來。然後走到一副棺材前跪下,燒著冥幣,又被拉起對著一張張斂容或悲淒或感傷的臉回禮。接著幾天也是在一片混沌中被拉著穿衣,行禮,披麻戴孝,被一隻溫潤卻消瘦的男人的手拉著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地做著事情。

等到終於靜下來,不再被拉起床的時候,林希瑾躺在床上便起不來了,偶爾迷蒙中被人扶起來也隻是吞咽下一些流質的食物便又昏迷了過去。一個接一個的噩夢不停地折磨著她的神經,疼得喘不過起來。一會兒是那個無恥的男人和妹妹躺在她買的床上洋洋得意地羞辱她不像個女人,活該被人拋棄;一會兒是被車拋起,遍地的鮮血;一會兒是妹妹滿臉悔恨地抱著她破敗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而那個無恥的男人卻不知到了哪裏;最後卻是定格在那個最像夢境的畫麵上,穿著古裝的將死的女人拉著她厲聲囑咐,不可委屈了父親,照顧好弟妹!

是夢吧?明明該是死了的。

那樣的痛,心裏,身上,寸寸銘心刻骨。付出了那麼多,卻隻有背叛,且是以那般不堪恥辱的方式。痛徹心扉啊,那樣的慘痛,讓人不忍目睹。幸而,結束了。那麼的累,那麼的痛,都結束了。

對,已經結束了。就這樣吧,睡吧,這樣就不痛了。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