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因為他走得很突然,沒來得及問……”
Wei Lian,原來並不是威武的威,廉潔的廉。而是——
W-i-l-l-i-a-m,William。
十年了,我終於得到了這個答案。
※※※
夕陽西下。
我坐在藝館前長長的台階的盡頭,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我。
規整板正的黑色手工西裝搭配冬日初雪般潔白幹淨的襯衣,衣領內圍著一條印著複古圖案的方巾,整個人挺拔毓立、風神綽然,如同誤入現代的中古騎士般清貴雍雅。
漫天紅霞在他身後氤氳成畫,恍惚中,我似乎看到十年前的那個少年,在陽光晦暗的黃昏,逆著光,邁著穩健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向坐在樓梯盡頭抱著速寫本畫畫的我。抬起頭,四目相接,他眉梢慢挑,唇線微揚,似笑非笑,亦正亦邪。一時,周圍疏影橫斜,暗香浮動。那情、那景,太過美好,太過虛幻。
忽地,想到了紫霞仙子那句婦孺皆知的話兒: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五彩雲霞來娶我,我猜中了前頭,可是我猜不著這結局……
鑽石的切麵卡在手心的愛情線中,硌得一顆心尖銳地疼著。眼前的景物還沒來得及模糊,渾圓晶瑩的淚珠已一顆一顆從眼眶內爭先恐後地滾了出來。
他在我麵前站定,垂著頭靜靜地望著我,如夜的眸子裏漫溢著暗雅清寂的憂思,微微泛白雙♪唇抿成緊緊的一條線,緊繃的下頜線條堅毅中透著冷峻……這樣隱忍和掙紮表情,我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竟是前所未有的心悸、心動、心疼!
為什麼,我會認不出他呢?
或許是因為太愛、或許是因為太痛、或許是因為太怕……這些年,我從來不敢堂而皇之地放縱自己去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回想、勾勒、描摹那個少年的模樣。
這會兒,細細端詳,慢慢品茗,才發現他的每一寸眉眼、每一寸鼻唇、每一寸線條都與當年的那個少年那般相像、那般相似——
他們都有一對濃密平直的眉,不悅或是質疑時,總愛將眉梢微微上挑。
他們都有一雙深邃清澈的眼,看人眸光定然且幹淨,毫不漂移和猶疑。
他們都有一副挺直雋秀的鼻,中間微微隆起,低調中透著貴氣和高傲。
他們都有一張細勾精雕的唇,時而紅潤,時而蒼白,唇雖薄卻不薄情。
他們都有一個冷峻剛毅的頜,不笑時硬朗十足,笑起來卻又格外柔和。
他們都有一副衣架般的身條,不管是休閑裝或是正裝,都能穿得妥帖。
……
不該,不該這樣去肢解他的姿容笑貌、一顰一笑的。越是肢解品讀,越是沉淪至底,越是難以自拔。
其實,最愛的從來都不是他的金玉其外,最愛的一直是他的敗絮其中、他的人麵獸心、他的表裏不一、他的狡詐奸猾、他的艮皮賴肉、他的喜怒無常……以及他偶爾的頑劣和孩子氣。
夕陽下,藝館前,長階盡頭。
我伸手去牽他的手,向來溫暖有力的十指,此刻卻冰冷僵硬,無一絲溫度。
抬頭,我望著他慢慢咧開嘴角,笑得天真無邪,笑得沒心沒肺:“威廉,你還活著,真好。上天,對於我終究是寬容的……”
他密睫輕顫,凝著我的眸子激蕩了一下,恢複平靜後,瞳色漸沉,最後衍化成無邊的夜。那裏麵,蘊著深厚的悲傷,卻無絲毫詫色。
我將他的手翻過來,垂著眼睫,用指尖緩慢且虔誠地描摹著他手心那條如刀刻般清晰且深長的感情線,一字一慢,一字一笑,字字句句都如尖銳的棘刺,脫口而出的同時,一下一下刺穿我自己:“你是威廉時,這裏有我。你是慕逆黑時,這裏也有我……”抬頭,微笑,“可是,當你是慕容靖玄時,這裏卻再也容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