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永樂宮,卻不忌憚太後對我的敵意,實是費人揣測。

“皇叔,這就是世子?”天燁啟唇,語音悠緩。

“回皇上,這就是臣領養的義子,喚做無憶。”

我的身子隨著無憶這兩字,分明僵硬一下,指尖冰冷,心裏,灼熱到臉隱隱發燙。

“朕亦是第一次見到皇叔的義子。”

“皇上日理萬機,又豈會整日待在哀家這呢?”雲雅太後淡淡道,“隻是,皇叔,真的不打算擇選品貌家世均佳的女子為王妃?”

“臣並無打算,如今既然又收養無憶,也算老有所依。”

“灝兒,你今已有十九,你皇兄,似你這般大,早為人父,灝兒難道也要學皇叔不成?”

“回母後,男兒尚未建功立業,豈可安家?兒臣不願沉醉溫柔鄉中,忘記為王者,最首要的是什麼?”

“皇弟,倒頗有雄心壯誌。”天燁的語氣雖淡極,但其後隱著些什麼,始終梗在我心裏,說不出來,是哪裏不對。

一邊有宮女陸續將菜肴端上,小允子已走至天燁身邊,以銀筷替他擇取菜式,並試菜。

“臣身為皇上手足,自然,不會令皇上失望。”天灝的字裏行間,滴水不漏,早不是昔日莽撞少年。

“如此,甚好。”

“皇上,你也不勸勸你皇弟,能為國效力固然是好,但,成家方可收心。”雲雅太後有些不滿,“哀家近日見了丞相秦恒的長女,泰霜灩,倒是不錯的樣貌,家世也是相當,特請皇上恩準,指與你皇弟為王妃?”

天燁的神情莫辨,秦恒,本是我父親的門生,經父親一手提拔,但在為難時,卻並未來伸以援手,想必,忘恩負義,或者說,識時務者,方能成大器吧。

換位想之,父親的丞相,當初又是踩著多少人的鮮血上去的呢。

前朝,為名,為利,為流芳百世。

後宮,為寵,為權,為問鼎中宮。

這些,交錯織纏在一起,彙成前朝和後宮最真的本質。

“此事,還是聽皇弟的意*

“你若要毒害,何必等到現在?”

“甜嗎?”

“甜。”

“那就記住今日的甜。這是奴婢第一次下廚,也是最後一次。”我艱難地說完,正對上他望向我的眼睛。

我的淚,緩緩地在我們對視的那刻流下。

他是無憶的父皇,可我卻一次又一次的在他麵前,用最惡毒的語言來詛咒他。

如果無憶知道這一切,他是否會比我們更加的糾心,更加的心痛嗎?

他站起身,在我朦朧的淚光中走近我,伸出手,似乎想替我拭去臉上的淚水,但,手在距離我的臉隻差一點的時候,還是收回。

“朕知道你恨朕,如果這恨,能讓你繼續待在朕的身邊,看著朕的下場,讓你繼續地活下去,朕不會介意其他任何的事。”

素指顫唞,我想擁著他,或許這樣,我才有力氣告訴他,我對他的愛,和恨都早一起遺留在了八年前,隻是心中曾經疼痛,讓我必須用這樣絕情的話語去傷害他,刺激自己不忘過去的悲慘。

但,我又有什麼資格擁住他呢?

他知道我的遲疑,一如,我也明白他的猶豫。

本來,愛應該是甜蜜,應該是包容,但,我們偏偏將它演繹到痛苦,絕決,乃至,無法回頭。

如果,可以重來,我會選擇,寧死都不入宮,正如他所說,如果可以重來,他絕對不會再迎娶相府的女兒為妃。

“奴婢告退。”我將空空的碟子放進托盤,緩緩退出殿內,空落的碟,一如心內的空落,都遺忘在了殿門的那端,遺忘在了那個寂廖的身影中。

回到屋子,望舒仍然還在,看我進來,淡淡一笑,仿佛上午未曾發生過任何事:

“茯苓酥做好了,趁熱吃吧。”

我用筷子夾起酥點,未入唇,淚又落下。

“你又會流淚了?”她望著我的淚,怔然。

是的,從心中再感覺到痛時,我就會流淚了。我不知道明日的紫禁又將發生什麼事,我隻知道,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走出紫禁。

死,也死在這吧。

第100章 此情問天誰須憐

素手輕拭淚痕,喟歎無聲。

“今晚子時,如果你願意走,我可以帶你離開。”望舒語音放低。

“舒,你已照顧我十年,不必再在我身上耗費光陰。我不會如北溟國主所願,成為顛覆龍潛的宸星。”我淡淡一笑,眸光晶瑩閃爍。

“國主恐怕對你不僅僅因為這些。否則,不會命我務必護得你周全,保你離開紫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