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猴子指了指天上,謹慎地看著。

我抬起頭看了看,天上很幹淨,除了清澈的藍天和絲絲縷縷的白雲外,隻有一朵黑雲悠悠飄過來,擋住了陽光。這黑雲有什麼好稀奇的,他們為什麼這麼慌張?

我伸出頭仔細看了看,那天上的黑雲離我們很遠,從這裏看著,差不多有一張席子那麼大,但要是落下來一定會大得驚人,不然也不可能連太陽都給擋住了。這分明就是塊普普通通的雲彩嘛,有什麼好緊張的?

我剛想收回視線,黑雲卻突然縮小了一塊,接著又縮小了一塊,然後又漸漸變大。這黑雲果然有古怪!

我結結巴巴地說:“猴子,他娘的,這塊雲會動!”

猴子卻嚴肅地說:“那不是雲,是隻大鳥!”

“鳥?”我嚇了一跳,那黑雲遮天蔽日,怎麼可能是鳥?世上哪裏有這麼大的鳥?

猴子卻肯定地說,那並不隻是一隻鳥,而是成千上萬隻鳥聚集在一起,在天上高高飛著,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塊黑雲,連太陽都給遮住了。

第三卷 活人禁地 第一章·活人

想來,猴子說的情況叫作過鳥,也叫作趕鳥會,我小時候還真經曆過一次。那是我七八歲的時候,跟父親去碭山。碭山有條很古老的黃河道,老黃河底下埋著一座古城,深不見底,有十幾米深。碭山全是沙土地,那土太沙,什麼莊稼都種不住,就是盛產鴨梨。那鴨梨又甜又脆,成為著名的碭山酥梨,對外出口。

我們去的時候正是秋天,趕上了一場過鳥——過鵪鶉。那鵪鶉多得活像鬧蝗災一樣,到處都是,鋪天蓋地,真是把天都給蓋住了。先是刮過一陣黑風,刮得天昏地暗,人出門恨不得要打燈籠,大半邊天都黑了。大家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嗡嗡的嘈雜聲,像是地震,又像是數百架戰鬥機一起在飛,整個地麵都嗡嗡作響。然後鳥群就過來了,黑壓壓的,像天上下起了黑雨。鳥群一轉眼就撲下來,落在樹上,樹枝都被壓斷了;落在地上,地上像鋪了一層麻黑色的毯子。反正一轉眼的工夫,唧唧喳喳,到處都是——天上是,地上是,樹上也是,成群結隊,浩浩蕩蕩。

老鄉告訴我們,這是過鵪鶉,就是鵪鶉遷徙。鵪鶉成群結隊從南方一路飛過來,它們太累了,一落下來就再也不動了,用棍子都打不走。當地的男女老少一起上陣,用大掃帚撲,用漁網網,甚至用棍子打。鵪鶉屍體堆成了小山,每家每戶的臉盆都裝得滿滿的,當地人吃了整整半個月才吃完。

不過我也有些拿不準,這麼多鳥在天上聚集成一朵黑雲,也不往外飛,到底是要做什麼?

這時候,那塊黑雲慢慢飛走了。多吉這才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拍打身上的土,雙手合十指著天上說:“哦呀……恰拐,天上的……飛的……鷹……嘎布!”

多吉說的是天上那片黑雲,“恰拐”的意思應該是鷹——天上飛的鷹。這“嘎布”又是什麼意思呢?老鄉比畫了半天,我們也弄不明白。最後他從地上拿起一塊白石頭,指著給我們看。

“嘎布”的意思是石頭嗎?難道說“恰拐嘎布”的意思是石頭鷹?這根本說不通呀!猴子說,多吉的意思可能不是說石頭,是說這石頭的顏色——白色。藏族人有白色崇拜,他估計是想說,天上飛的是一隻大白鷹!

我更驚訝了,啊,敢情剛才那塊黑雲不是鳥群,是一隻大白鷹!那鷹得有多大啊?

猴子也苦笑著,說希望不是吧,不然這大白鷹要是餓了,我們幾個怕是還不夠給它塞牙縫的呢!

又走了大半天,我們遠遠看到茫茫草原上點綴著一朵朵白色的蘑菇。走近一看,那蘑菇原來是駐紮在草原上的帳篷。多吉很熱情,一定要邀請我們去他家住一天。他吆喝著牛車,還沒走近,就看見一條如獅子般的獒犬嘩啦一聲扯著鐵鏈站過來,按住腳,朝我們嗷嗷叫起來。那叫聲如滾雷一般,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響。

我嚇了一跳,早聽說藏獒是高原上最可怕的野獸,沒想到這麼凶猛。我看著它獅子一般龐大的頭顱和齜出嘴唇外的尖牙,嚇得不敢靠近。

多吉朝它丟過一根馬棒,喝住它,它悻悻地走到遠處趴了下來。

藏地的帳篷由犛牛毛編織而成,結實且大,差不多有內地一間房子大小,裏麵各種生活用具一應俱全。帳篷中央堆著幾塊石頭,上麵吊著一個鐵桶,下麵燒著牛、羊糞。鐵桶裏的水燒開了,咕嘟咕嘟地響。帳篷門口一左一右擺著兩個銅皮水缸,帳篷上掛著一些風幹的牛羊肉,還有一串串的幹奶渣,甚至還有一個軍用水壺。

第三卷 活人禁地 第一章·活人

我一愣,多吉家裏怎麼會有一個軍用水壺?

想了想,我就釋然了。當年紅軍爬雪山過草地,有一萬多人永遠留在了這片草地上。牧民在草地裏撿到個把水壺,或者接受幾個戰士的水壺作為禮物,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多吉招呼我們坐在火爐的右上方,這地方是平時供奉佛爺的,是一個帳篷中最尊貴的地方。他手忙腳亂地給我們燒水,卻怎麼也燒不開。他尷尬地笑笑,自己出去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