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段(1 / 3)

也想壯起膽子去見一見李弄璋,另外有件事,他一直耿耿於懷,同時陪著他的父母,也不至於太過尷尬。於是就順勢答應了,將兩位老人送去了附近的旅館,回到家後就打了顧擷之的電話。

顧擷之幾乎是立馬就接起的,輕快地應了一聲,聽見幾聲杯盞的碰響,便知道他酒意正酣。“李弄璋的父母剛才來我家,要我陪他們去探監。要帶些什麼嗎?”“戶口本身份證,能帶上的都帶上。”他的聲音頓時涼了,過一會兒,才說了一句:“阿青,我不想你去看他。”“為什麼?”“你太念念不忘了。”“你覺得這是壞事?”“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與他才相處了多久,就這樣對他。”“那我與你才相處了多久,你這樣對我。”若是聲音裏有些笑意,這句話就當是玩笑過去了。可偏偏陳沛青一本正經,顧擷之的這句話進去了他的心裏,於是自然就不客氣,倒像是嫌棄顧擷之多管閑事了。這次他沒有再像上次那樣含糊著過去,嗤了一聲就掛了電話,等不及陳沛青的一句道歉。陳沛青知道自己失言,可拉不下臉,於是隻好隨他去了。

第二天,陳沛青起一個大早,與監獄聯係過後,就去旅館找了李弄璋的父母,叮囑他們帶好證件。三人打車去了位於郊區的監獄。遠遠地就看見了灰瓦白牆,一條公路直通到門口,下來後就見到這銅牆鐵壁似的建築,牆沿之上拉起了鐵絲電網,森嚴壓迫,周圍又都是寸草不生,簡直就是座孤城。角落裏開一道鐵門,上去一推開,就上來兩個獄警攔住,領進了辦公室,檢查證件還不夠,再要盤問幾句,恨不得將身世都刨根問底,最後做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登記,這才放行。三人一同朝深處走,有獄警緊緊盯梢領路,坐進了接見室裏,這才放寬了一些。放話讓他們等著,接著就走去門口監視著。

可陳沛青的心裏沒有絲毫懈怠,反而像是上了弦,越抽越緊。掌心與額頭全是汗水,如坐針氈似的來回踏著腳,眼珠亂轉,耳廓通紅,他見過這個人的光鮮亮麗,可哪裏見過他的潦倒落魄,這簡直就像是看著一座光輝的建築坍圮成了沙石。心裏一麵心疼他,一麵又知道是他自己的錯,偏偏他又對他念念不忘,狠心了幾次都失敗而終,同時又想著他對自己是不是又是這麼一片心,這千思萬慮一並彙進了腦裏,百般糾纏,他猛然發覺,他快要記不清這張臉了。於是就更加急切,眼眶鮮鮮地紅了一圈,可記不清就是記不清,眼睛鼻子都淡成了影。這時聽到深處傳來的一記腳步,惶惶地判斷是他,心跳就開始一拍一拍地篤定。人從玻璃後頭的過道裏走來,一張臉浸潤了陽光,就是李弄璋。

頭發剃短了,隱約都能看到頭皮。瘦了一些,削尖了下巴,可也不至於瘦骨嶙峋,臉上還有氣色,可比之前頹唐了許多,藍底白條的囚服自然沒有西裝革履來得合身,寬而肥大,他人又高,就顯得短了幾寸,露出了腳脖子與一雙塑膠的球鞋。他坐好了,與身後的獄警小聲說了幾句什麼,麵上十分客氣,那獄警就自顧走遠了。然後先抬頭看了自己的父母一眼,分別叫了一聲,接著就看去陳沛青,不聲響,眼裏卻明顯亮了亮,抿著嘴一笑。陳沛青也跟著笑,卻是寒噤噤的,像是層浮影,一張嘴就要破功了。李弄璋的父母貼近了隔斷玻璃開始了噓寒問暖,李弄璋臉上第一次有了因為親情而生的親熱,他並不嫌煩,即使聽著家裏的瑣事都十分有味,而一旁的陳沛青也漸漸鎮定了,視線總與他對上,隻是草草的幾眼,就連口都不用開了。隔著麵麵高牆,卻像是抵足而眠。

探視時間過了半,李弄璋突然將自己的父母支走,說要與陳沛青單獨說幾句。兩位老人本來就對陳沛青有幾分好感,也就沒有拒絕,結伴走出了外頭,耳畔愈發清靜,近乎荒落。李弄璋咳了一聲,其實心裏也有些怯,在牢裏呆了這段時間,幾乎要將原本的他絞碎了,“現在還好嗎?”“恩,挺好的。”“還在越劇團裏?”“早不在了。”“那現在做什麼?”“打工呢。”停了一停,換成陳沛青問,他知道沒有多少時間了,幹脆就趁機問個清楚:“那片園子到最後為什麼不拆了?”李弄璋愣了愣,又連忙回過神來,“拆了可惜了,不是麼?”“都拆了一半了。”“我這是亡羊補牢。”“將自己補進來了。”陳沛青笑著。“是啊。”李弄璋也笑出了聲,笑臉迎著笑臉,卻分明是兩張苦臉。“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帶著你爸媽回去了。我留下些錢給你,裏麵過得辛苦,想買些什麼就買些什麼。”“你可真是大方。”“那是。你可是我的債主,那錢你是不打算要了?”“怎麼不要。我還要算你利息。”“我可等著。”“等著還錢,還是等我?”李弄璋故意問,從陳沛青走進來到現在,第一次正正經經地看向他,眼裏多少有了近乎逼迫的期待,像是要抓住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廢話。等你。”陳沛青猛地湊過去,在玻璃上重重地錘了一拳,像是立誓,又目露凶狠,像是恨不得將李弄璋從裏麵抓出來,咬住他的脖子,將血吮個幹淨,所有的委屈與生氣都一齊湧上來,波瀾洶湧。“好。”李弄璋點頭答應。獄警上來喚他,他聽話地起身離開,不看陳沛青一眼。陳沛青也同時硬[tǐng]挺地轉身走遠,咬住了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