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段(1 / 2)

道常大娘是在安慰被丈夫冷落拋下的自己,如君胸口湧上一陣暖意,不由得也跟著笑了。

這齊府看來占地廣闊,像是永遠都走不到盡頭似的,然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盡管常大娘已盡量挑些重要的地方介紹,她們仍花費一、兩時辰,才把整座宅子給繞完。

「這座樓就是爺兒平時議事看帳的廳房。」常大娘指著前方樸素但雄偉的一座樓房說道:「除非有爺兒的命令,否則閑雜人等是不能靠近這裏的。」

「我會記住的。」如君點頭喃喃說道。她當然有自知之明,知道所謂的「閑雜人等」,自然也包括了她這個在齊府主子眼裏,不過是個奶娘的「夫人」。

常大娘略顯詫異地望了她一眼,似乎是不明白她為何做此言論。

「沒事,我們繼續吧。」如君搖搖頭,一來是要讓常大娘安心,二來則是要甩去胸口處那突如其來的怨懟。

她有什麼資格怨他……打從一開始,那個男人便刻意說得分明,不就是要斬除她所有癡心妄想?

陡地,偶爾傳出微弱說話聲的議事廳忽然熱鬧了起來,接著那兩扇緊閉的木門被人由內推開,便見一道俊逸頎長的身影率先走出——

盡管嘴裏心裏都不斷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能再妄想,但腦中浮現的男人乍然占據了自己所有視線,如君仍是看呆了眼。

「夫人,請往這邊走。」常大娘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指著某個方向就要領她過去瞧瞧。

如君怔怔地瞅著意氣風發、瀟灑倜儻的男人,心不在焉地隨著常大娘的指示邁開蓮足,也不管自己踩的是平地還是台階,方向正不正確,更沒有留心自己腳邊那條細如蠶絲的白線。

等到常大娘察覺不對勁,想要出聲阻止她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燁啦」的潑水聲後,緊接而來的是「叩」的清脆敲擊聲,常大娘及跟在她們身後的丫鬟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幾乎不忍注視前方那道狼狽至極,甚至開始有些搖搖欲墜的纖弱身影。

她方才跨出的那一步似乎是啟動了某種陷阱的引線,那「燁啦」的一聲便是架在長廊梁上一盆抹過地的汙水潑灑下來的聲音,而後來那「叩」的一聲,則是木盆落下,重重砸在她頭上的回響。

這讓人慘不忍睹的一幕,甫邁出議事廳的齊燁當然也由頭至尾看得一清二楚。他臉上淡漠表情未變,但也沒有掉頭走開,隻是負著一雙手,以那對冰冷銳利的眸子朝這個方向瞅來。

「哈哈……」一道稚嫩可愛的笑聲從長廊旁的草叢中傳來,眾人目光移去,便見一個年約七、八歲,著新綠衣衫的小男娃兒正樂不可抑地笑得東倒西歪。「沒瞧過像妳這樣蠢的女人,連第一關都過不了,真蠢真蠢!」

沒錯,這位古靈精怪、調皮刁鑽的男娃兒正是齊燁七歲的獨生子——齊維,也是他遲遲無法續弦的幕後黑手。

每回當他這做爹的帶著婉約嫻靜,且對他一往情深、毫不在意他有個拖油瓶的千金閨秀回到府裏,欲與齊維「培養感情」時,立刻就會被他那惡劣恐怖的陷阱給嚇跑、氣跑,甚至還一傳十、十傳百地傳了出去,弄到最後,泉州城內再也找不著閨女願意嫁入齊家。

好不容易,爺兒到外地去經商議事,終於帶了個清麗且看似隨和的夫人回來,但齊府上下歡喜不到半天,這新夫人就著了小少爺的道兒……

可惜啊!按照過去的經驗,這新夫人恐怕再過不久就會奪門而出了吧……大夥兒在心中同聲一歎,以帶著同情的目光望向依舊動也不動,「戴」著木盆僵在原地的袁如君。

接下來,新夫人應該會先嗚咽一聲,嬌弱可憐地撲到爺兒懷中,抑或到某個陰暗角落暗自啜泣;或著狂怒地指住齊維的鼻子,破口吼出一串讓人臉色發白的難聽咒罵……反正爺兒每次帶回府的大家閨秀被小少爺惡整後,通常不出這幾種反應。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盡管被一盆又臭又髒的汙水潑了一身濕,那位齊府新夫人卻隻是緩緩地將倒扣在頭上的木盆拿起,緩緩地抬起頭,然後,緩緩地,扯出一抹微笑。

她、她她竟然笑、笑了!眾人都被她反常的舉止嚇得倒退數步。

甫一進齊府大門,那一身昂貴的上好絲綢衣裙,和盤得整齊好看的一頭婦人髻就被弄得狼狽不堪,還在所有仆人麵前丟大了臉,她居然還笑得出來?難不成夫人是被小少爺的惡作劇給氣瘋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如君好聲好氣開口問道,口吻溫柔得讓眾人更加驚駭了。「如果是我哪兒惹你不快,我可以改。」

齊維轉了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綻出一抹燦爛耀眼的笑靨,但脫口而出的話語卻邪惡得讓人想痛揍他一頓。

「我正閑得發悶呢!既然妳這個討厭鬼是爹爹買來專門讓我捉弄的,我當然得努力玩玩囉!」

很、好——閑得發悶是吧?那她有的是辦法讓他再也說不出這番話!隻不過,現下她氣虛體弱的,想跟他一般見識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是麼?」她臉上的和藹未減,沒有被他的刻意挑釁激怒。「那麼我確實是該好好地陪你『玩一玩』了。」後頭這句讓她給含在嘴裏,就連杵在她身邊的常大娘也沒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