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腿上的傷,嶽蓮最大程度地容忍著與一個陌生男人同住一間屋裏,可喜卻又無奈地沉默中度過了一日又一日。
傷勢慢慢好轉後的嶽蓮,對於他的衣著打扮,每天看在眼裏,實在是忍不住開口問:“天氣熱,穿得涼快點可以理解,可你的頭發整天全部披散著,即使這裏是山村,人少,可通行法律規定,是要受罰的呀!你就不怕……”
“我本來就是個罪人。”
他的這句話當即把嶽蓮給震住了。嶽蓮勉強地笑笑:“罪人?你不會是跟我開玩笑吧?你犯過什麼罪?”
她心中暗想:這個地方該不會是父母有罪,其子女也要被認定為罪人,甚至連名字也不許告訴別人?還是說這個人真的犯過法……不管是前一種,還是後一種都令她很苦惱。
嶽蓮雖然是苦惱,但也愈發覺得他很可憐:還是對他好一點吧。
這個山村裏的男人們大多以樵獵為業,某日早上,比平時要安靜的山村裏。
看見那白發大叔坐在樹樁上凝神發呆狀看著地上的木柴,嶽蓮拿著一根繩子悄悄走近他身邊,趁他不注意將他兩鬢的頭發綁在頭頂。
白發青年回過神來,將手往頭頂上一掃,掃到脖子處,隻聽見嶽蓮喊了一聲:“停!”他停住了手。
“這樣剛剛好,真好看,以後就這樣吧!我可不希望自己被某些人看見後,要跟你一起受罰。”隻見白發青年的手慢慢離開了頭發。
自從被救到這裏之後,嶽蓮每天覺得有意思的事之一,也是令她很煩的事之一的就是隔了好幾戶人家,卻還能每天清楚的聽到不定時責罵、打罰兒子的同一把女人的咆哮聲。奇怪的是聽不到其兒子的哭聲?此刻,這女人的打罵兒子聲又出現了。嶽蓮扶著拐杖循聲走去。
走過左右各五戶人家後,她拐進了一條小巷,聲音出自她左手邊第六間小磚瓦房。一個中等身材皮膚暗黃的中年婦人,右手執藤條,左手拉著一個男孩的手臂,在他的腳邊猛抽地板,那啪啪的響聲足以讓人望而卻步。
中年女人口中不停地罵出:“我看你還敢到處亂跑,給我添麻煩?你這個沒用東西……”諸如此類的話。而男孩則一直低著頭緘默不語,臉上似乎沒什麼表情,也聽不見有抽泣聲,隻是雙腳靈活地躲過藤條的連續攻擊。
是因為已經習慣了麼?嶽蓮的眼睛攝入一股涼意漫延至全身,而後升溫彙集於心頭轉瞬化為烈焰。“喂——裏麵那位大嬸你打夠了沒有——”
被喝止的女人和她的兒子一臉驚詫地同時朝門口望去,隻見一拄杖少女閉目立在門口。
嶽蓮張開眼睛的一霎,目光直直地瞪向那個仍舊板著一張黑臉的母親,她開口道:“偶爾罵罵人可以,但一開口就罵人我反對。在他長大後或許可以理解,你用這種殘酷的手段讓他認知這個世界有多麼的殘酷。或許他還會因此得到啟示而感謝你。可畢竟都是從早到晚同一屋簷下的人,那些深刻的記憶就如同那深深的傷痕,留下了就很難抹去,再怎麼掩蓋都無法改變它的曾經存在。
比起回想時,感到幸運地會心一笑。我寧願沒有這麼多遺憾,選擇簡單、快樂、極其平凡的人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長期經受得住痛苦煎熬的……”
女人鬆開了孩子的手,拿著藤條走到嶽蓮麵前,使勁往地上一抽,雙手叉腰問道:“你是誰啊?我管教孩子用得著你來教?這裏從來沒人敢管我家的事——”然後把門重重地關上了。
門內的責罵聲依舊沒有停,“你看,這都是你幹的好事,要不是因為你,你母親我會被人罵麼?”
一直站在巷口旁觀的白發青年,也仍舊麵無表情地走過去將嶽蓮拉回住處。
回去後,嶽蓮發泄般地將竹杖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找了個黑暗的角落,靠坐在牆邊,一隻手搭在彎曲的左膝上,視線斜向那個背對著她坐在地上舂藥的白發青年。
“白發大叔,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何會發那麼大火嗎?”
白發青年的手停了停後,又繼續節奏均勻地舂藥。
嶽蓮閉上了眼睛,在均勻的舂藥聲中,對著那個默默無言的背影:“在我八歲的時候,那年也是夏天,因為家裏窮得連飯都沒得開,而我之下又還有幾個弟弟,父親就將我帶到了一個富人家裏。
離開家門時,我清楚地記得母親流淚的樣子。我也記得父親接過錢後,走出院時回頭望我的表情,我看見他眼眶含著淚水,一臉無奈。那時我知道為什麼姐姐們一一不見了,而自己正同樣經曆著姐姐們被賣的遭遇。
在那個‘新家’裏有一個很漂亮的中年女管家,剛開始她不怎麼管我,雖然對她潔白油潤的皮膚上,薄薄的兩片細唇旁,兩條似明顯又不太顯眼的皺紋總是有些在意。但隻要她不管我,我就不想跟她扯上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