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雅意頓住扇了,皺了皺眉,掠著掛下來的碎發笑了起來,“不妨,我們難走了,追兵一樣難追。何況待會兒一下雨,那暗中跟蹤我們的,也是不便行動,我們大可趁著雨幕擺脫他們。”
她比我略豐腴些,頭發又厚,早上草草綰的髻便鬆垮垮地半偏下來,我略略放心,遂笑道:“橫豎沒事兒,我給你重新梳下頭吧!”
“好啊!”南雅意感慨,“你的手一向巧,可憐我出宮以後,再沒有人給我梳那些新奇的花樣了!”
想起以往我們在靜宜院靜靜相守的時光,想起莊碧嵐到底沒有辜負我的守候,我也是微微而笑,撥起我的頭發,緩緩地梳了一個香螺髻。這種香螺髻是仿著佛像中的螺髻設計的,隻在頭頂梳一個單髻,形如螺殼,上尖下大,夏日梳著,正好把長發都歸攏到了髻中,讓人頓覺神清氣爽。我又拿了一對點翠鑲珠蝴蝶簪於一側,一支祥雲鑲金串珠鳳尾簪於另一側,襯著她那身米白鑲邊的淺紫交領綃衣,簡約素雅,比平時的一身華衣麗服,有一番說不出的清美可人。
我不覺歎道:“皇上他……到底也糊塗了。換了我是男子,便是丟了江山不要,也不會把你拱手讓給他人。”
南雅意正對著鏡子端祥,聞言麵色一黯,旋即笑道:“一飲一啄,自有命中注定。我從此倒要丟開手了……過來,我也給你梳下。”
我明知她一腔深情並未得到回應,如今比對著莊碧嵐對我的態度,更對唐天霄灰心,也不敢再勸,隨口應了,打開自己的頭發,讓她為我梳理,自己也將身上的衣衫理了理。
我們匆匆出逃,自是沒帶隨身的衣衫,但南雅意早有謀劃,連我的都已預血好,正是和她一般的交領及膝綃衣,隻是顏色。我所穿的是淺杏色素藍鑲邊的,質地輕軟透氣,看著卻樸素無華,飄飄拂拂地掩住了下麵所穿的便於騎馬行走的黛青縛褲。
但願我們隻是多慮,不會真的淪落至騎馬而逃。
南雅意已比畫著我的頭發,品評道:“你這樣的鵝蛋臉,皮膚白淨,五官又精致,梳什麼發髻都好看。嗯,不然我們梳個淩雲髻或縷鹿髻吧,配上一副玉釵,一朵絹花,一定漂亮得緊。”
我忙道:“就綰個靈蛇髻,別弄那些複雜易散亂的吧!不然萬一要騎馬趕路,可就不方便了。”
“好。”南雅意說著,握著我的長發,正要幫我梳時,前麵一陣馬嘶,接著馬車車身猛地一側,我正驚叫時,南雅意已經站也站不住,身體向後一仰,人已重重地撞在板壁上,手中的桃木梳子更是跌到地上,彈了兩彈,磕斷了兩根梳齒。
在一片刀兵交擊和嗬斥廝殺聲中,馬車劇烈地搖晃兩下,終於停了下來。
我披頭散發地穩住身,忙扶起南雅意,撩開簾子往外看時,天色已經漸次暗了下來,東麵天空有黑壓壓的雲層,飛快地往這邊壓了過來。幹燥的路麵本來正蒸騰著滾滾熱浪,此刻風乍起,吹到身上卻突然覺得涼了。
有明亮的光束,正飛快地閃過。
除了天邊的雷電,便是迫在眉睫的刀光劍影。
這地麵流光飛快地劃過時所濺起的腥膻血光,逼得人目眩心悸,隻想往後退縮。
“我們不怕!”南雅意忽然這樣說,緊緊地抿著唇,眼睛仿佛也在一瞬間熾烈如火,盯向車外的那場廝殺。
她也是害怕的。握住我的手掐得極緊,努力穩著顫唞,汗水已沾濕了我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