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他若不回府用膳,應該會遣親隨回來告訴一聲。

但遣去打聽唐天重行蹤的侍女並未接到唐天重回來的消息,天色倒是漸漸地暗了下來。

無雙把洗淨的葡萄一顆顆剝好,送到我手上,笑道:“姑娘別急,隻怕路上遇到了親朋故交之類,所以耽擱住了。不過算一算,也快到府中了。”

這可奇了,唐天重每次來了,我都覺得芒刺在背不自在,他回來晚了,我又有什麼急的?我心中不悅,橫了無雙一眼,丟開葡萄,接了九兒遞過來的帕子拭了手,繼續倚著窗欞向蓮池觀望。

入秋之後,荷花漸漸地褪去了明豔的華裳,不複夏日裏姣花照水的風姿綽約。嬌小玲瓏的嫩黃花心,漸漸轉作了一枚枚半圓蓮蓬,掩在跳出水麵的大片荷葉間,連翠色都不鮮明,在這漸漸昏沉的暮色下,越發不起眼。

千鍾風流,萬重繁華之後,蓮花到底也走向凋零。堅硬的心房中,包裹著久而彌堅的烏黑蓮子,唯有其蓮心尚還盈著春日的碧綠。

可惜,那一星碧綠,苦不堪言。品在舌尖,足以讓人忘懷蓮花與蓮子所有的美好。

不想這裏的一池蓮花竟然這麼伴著我,從花開到花落,無聲無息地度過了這許久的流光。卻不知這裏的蓮子會不會比別處的更苦些。

正沉吟之時,忽聽到九兒叫到:“看,看,有人過來啦!”

我不由抬起頭,向竹橋那邊觀望,卻是一名管事的婆子,帶了兩名侍女正往這邊走。我皺了眉,依舊安坐下來,忽見無雙正朝我凝望,恍惚覺得自己倒似真的有幾分急切,盼著唐天重過來似的。

我不安起來,忙從一旁的瑪瑙盒子裏摘了一顆葡萄,若無其事地自己剝了皮吃。

婆子過來,自有無雙去應付。不一會兒無雙便將她們打發走了,卻來告訴我,“眼見著便是中秋了,幾位夫人都有裁製新衣,姑娘自然也該有的。這媽媽卻有心,特地跑來問姑娘喜愛什麼樣的布料,什麼樣的花式,說一定做幾套頂級的衣裳,讓姑娘穿得比出水芙蓉還好看。”

我歎道:“橫豎並不去哪裏,穿怎樣的衣服並不要緊吧?”

無雙笑道:“姑娘覺得不要緊,但侯爺那裏,卻是要緊的。姑娘一定沒覺出吧?每次姑娘穿水碧或淺青色的衣衫時,侯爺看著你便格外的溫柔,而姑娘若是穿鵝黃或胭脂色時,侯爺便格外的高興。”

九兒不改淘氣,因無外人在旁,半趴在榻上也吃著葡萄,嘻嘻笑道:“無雙姐姐說得太神奇,難道侯爺姑娘穿什麼衣裳都時時留心嗎?若是真有這樣癡情,晚上還舍得離去?他離了這裏,自然有別的侍姬服侍。”

無雙搖頭,望著我答著九兒的話:“算算我跟著侯爺都有七八年了,侯爺的心思,我豈有不知?他哪裏是舍得離去了?隻是太看重姑娘,不舍得逼迫姑娘而已。侍姬嘛,自然是有的,但大多也隻是應個虛名而已。如若有人侍寢,侯爺早過弱冠之年,身體強健,為何一無所出?”

越扯越離譜了。他的這些事,又與我有什麼相幹?

我不耐煩地打斷她們興致勃勃的話頭,吩咐道:“別扯淡了,快去瞧瞧侯爺回來了沒有。眼看菜都涼了,若他不回來,我們趁熱先吃了吧!”

無雙應了,才立起身來,便聽外廂有人低沉說道:“在等我嗎?”

步履沉著,身形穩健,唐天重不緊不慢地踏了進來,一雙黑眸,沉靜地在我臉上一掃,才轉到一桌的飯菜上。

九兒已忙不迭從榻上起身,無雙已迎了上去,為唐天重解去外袍。我也隻得起身,向他行了一禮,“見過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