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白天也是黑黝黝一片,隻為我去了,才一路點上了幾盞油燈。

有些吃力地走在天牢長而空曠的過道,看著自己投在灰黃牆壁上的身影,被壓扁了般矮矮的,但臉龐還是能看出異常的尖削。

雖是敷了胭脂,也點了唇脂,到底沒有了原先的風韻和神采。

而唐天重……應該不在意這些吧?

我篤定地想著,看著獄卒將最盡頭的一處牢房打開,慢慢走了進去。

裏麵的黴腐和血腥氣比過道裏更濃些,簡陋的木榻上鋪了厚厚一層幹草,那個高大的身影便躺在那幹草上,麵向裏側靜靜地躺著。

他的頭發淩亂,尚穿著當日帶我突圍時所穿的戰袍,隻是盔甲盡去,經受了不知幾許刑罰,早已襤褸不堪,幾不蔽體,再看不出原先的尊貴質地。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疑心他是不是已經死了,才對這麼多雜遝而進的腳步罔若未聞。

小太監已經走到前方,向我呈上一隻烏木托盤,上麵果然放了兩隻斟滿了美酒的被子,一隻紅若雞血,細潤光潔,一隻膩白如雪,通透明澈,俱盛滿了美酒,在小太監的行走間漾著瀲灩的光澤,居然看不出瞬間奪命的殺機來。

靳七已走上前,尖著嗓子宣道:“皇上賜康侯美酒,康侯快來領旨謝恩吧!”

“哦!”

唐天重仿佛剛被驚醒,帶著濃濃的鼻音淡淡地應了,卻沒有立刻轉過身,反而懶懶地舒展了一下手腳。

我自覺早已看得開了,什麼樣的生離死別都可以安然麵對,可就這麼一刻,眼看著沉重的鐐銬在他手足間輕輕撞擊出刺耳的聲響,我忍不住低低地發出一聲呻[yín]。

唐天重的身體驀地僵住,飛快地轉身望向我。

他那微凹的黑眼,依然如鷹隼般銳利,下頜卻已長了密密的胡茬,臉龐也有幾處青腫,,以及幾道剛剛結了疤的鞭痕。

他從來便不如唐天霄或唐天祺好看,更無法和莊碧嵐那等俊逸如仙相比,可此刻他的麵龐揚起燦爛笑容,連猙獰的鞭痕都似蘊涵了春日般的溫柔。

“清嫵!過來!”

他閑閑地喚我,向我招了招手。

我便走過去,依到他身畔坐下,小心地去撫摸他的臂膀。

黯淡的燈光下,我看得到破裂衣衫下的那些傷痕。大多已結了疤,卻從不曾情理過,有的地方甚至與中衣黏連在了一起。

“別哭了!”他簡潔地說。

“哦!”

我答應一聲,想辯解說自己沒有哭時,他那寬大的手掌已伸了過來,拭上我的臉。

果然一片溼潤了。

我到底沒用,到了這時候,尚不能控製自己的淚水。

唐天重卻沒有容我哭泣,拍拍我的肩道:“幫我梳梳頭吧,怕是有了虱子了,我頭皮癢得很。”

我應著,忙忍了淚,從懷中取了隨身帶的小梳子,將他的頭發輕輕向後攏住,小心地一下一下梳理起來。

靳七卻似著急起來,上前說道:“可否請侯爺爽利些?頭發梳不梳原沒什麼要緊,皇上那裏還等著咱家複命呢!”

唐天重冷淡地截過話頭,“那麼,便讓他等著吧!”

靳七頓時語塞,扭頭看著身後跟著的那些帶刀侍衛,竟不敢讓他們上前用強,猶豫著隻望向我。

我恍如未見,一點兒一點兒地解開那早已纏作一團的發梢,慢慢道:“幸虧侯爺的頭發又粗又硬,還算容易理出來,若是柔軟纖細的,還真沒法梳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