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別山脈的一處山窪,錯落分布著隻有幾十戶的一個小村莊。
盛夏的傍晚,太陽雖將它暈紅的臉,半隱入青山中,但輕微的風,帶來的依然是層層的熱浪。
一條長長的坡埂上,幾株野蒿,經過35度高溫的洗禮,也低下了它高昂的頭。
蚊子似乎變得更加的有組織,成團的飛舞著,在夕陽的餘暉中,哼著歡快的讚歌;
蜻蜓怎麼會錯過這麼好的捕獵機會,個個爭先恐後,像是二戰時期的雙翼飛機般,不時做著俯衝的動作。
眼前的水庫,失去了以前地煙波浩淼、水波漣漣;
原本帶著土腥味的濕氣不見蹤影,獨留下近處幹裂地河床紋路;
遠處湖心,一灘渾水倔強著,唱著最後的絕響。
三五個婦女和孩童,則在那一窪泥水中,尋找著什麼;
不時能傳來一兩聲喜悅的大呼,又一條魚兒遭了毒手。
易凡獨自坐在水庫堤壩上,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
前世一介農產批發商的他,莫名的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占據了這具完全陌生的身體。
雖繼承他的記憶,但他的記憶也隻停留在10歲的時候,後麵的記憶隻是一片的混沌。
兩天時間,他知道了很多事,這具身體是個傻子。
10歲那年上山打獵的父親,遇到山體滑坡,從此將自己的身體,埋在村後的大山上。
家裏的重擔,壓在了母親,一個年僅三十歲的女人身上。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或許是上天垂憐這個堅強的女人,免除她在人間的苦難,
在一次大雨中,她為了找家裏移失的一隻鵝,夜裏落入後山的清澗中。
前後的兩次打擊,在看到母親被水泡發的身體時,這具身體再也承受不住,打那以後,神智就變得不再清醒。
全村易姓占了一大半,從此他成了全村人的兒子,也成了全村人的負擔。
“老天,你是讓我來為這具身體報恩的嗎?”
他搖頭苦笑了起來,而後則是一陣的嘶心裂肺的咒罵:
“我操你媽的,破老天!”
西邊的金星閃熠著,明亮的月光,也奪不走它璀璨的光芒。
踏著清冷的月光,他回到了自己的家,兩間石頭壘成的房屋。
“哥,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似水如歌般的聲音傳入耳中,一個嬌弱得如同小花般,瘦小的身影,借著煤油燈的光亮,映入眼簾。
他還封閉、憤恨的情緒,如潮水般褪去;
打開心扉,讓這溫暖的身影、聲音流入心裏。
女孩叫王安兒,是村裏為數不多異性人家的孩子。
1992年春節剛過,她父母說要出去打工,走時並沒有留下一句:
“混不好,我就不回來了。”
但她父母卻真切地履行了這句話,近4年來沒有再回來過。
流言很多,但大家更相信兩人或許早已不在人間,隻是她還倔強的認為,她的父母隻是暫時忘了這個家,遲早有一天會回來。
她成了實際上的孤兒,村裏一合計,就將兩人並在一起,組成一個小家庭,這樣能相互照顧。
從此他多了一個異父異母的親妹妹。
他知道,這幾年,都是她在照顧他。
很難相信這麼小的人,擁有那麼倔強的性子,自從兩人住在一起時,她就沒再讓村裏人照顧過他。
到了她十三歲時,連村裏接濟的糧食,她也給拒了。
她沒有享受這個年齡該有的快樂,沒有獲取這個年齡該學的知識,如同一個大人,照顧著自己和一個傻子哥哥。
春種時,她跟著大人學習該如何勞作,秋天時她在村裏人的幫助下,將收獲得糧食一袋袋的收進家裏,而後看著堆滿一個小房間的糧食傻樂著。
她的口頭禪從剛開始:哥,我好害怕,
變成了:哥,你看,我們不會挨餓了。
她似乎沒有不開心時候,也就在村裏孩子說她父母已不在時,才會衝上去吵兩句,亦或撕打兩下。
她早已習慣,自己的自言自語,所以見他沒有回答,就自顧的將飯菜從灶沿,端到了中間的桌子上。
一盤鹹菜,兩大碗稀飯,這是兩人日常的晚餐。
打來一盆水,放在椅子上,她將他的雙手,放在水裏擺動一下,算是淨了手。
她做這事,讓他覺得,儀式感大於了實際意義。
他不像以前那樣任由她擺完,用她的衣服下擺擦兩下,而是自己洗了起來,而後輕甩兩下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起來。
這一係列的動作,看得她有點愣神。
他將剛洗幹淨的手,輕輕放在她的頭上,撫摸著長期營養不良帶來的幹燥、發黃的頭發,低頭對著她說道:
“安兒,從今天開始,哥來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