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著酒吧的燈光看自家老板,忍無可忍開口:“我其實不懂,你是不是有一種淩虐式的世人皆醉我獨醒筷感?”
秦寂挑了挑眉。
毓見溫和道:“沒什麼。”
秦寂笑眯眯盯著他的助理,這麼多年以來毓見什麼都辦得很妥帖,今天能夠擠出這樣一句話來,唯一的解釋大概是電玩城的電子樂震暈了他的腦袋。
“十八歲那年,我得到了一輛車。”秦寂笑了笑,移開視線看外麵的車流,“我喝了點酒,開著車載著鹿曉下山,結果差點衝出盤山公路。”
毓見怔住,他沒有想到今夜秦寂忽然會講起過往,頓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寂不像是在說給毓見聽,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外傷暈厥,是鹿曉爬出車子在路上找到了救助的人……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我媽哭暈了過去就在我隔壁病床輸液,鹿曉在另一幢樓的重症監護室裏,醫生說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
“老板……”
秦寂仿佛沒有聽見,低道:“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人生已有的東西並不是一定可以長長久久的。我無法想象那幾天我的父母的心理狀態,隻是很確定我自己並不願意去負擔那些東西。”
毓見愣愣看著他,感覺在聽荒謬的理論,卻無從辯駁。
秦寂笑眯眯道:“比如不婚與丁克,我麵臨的隻是父母會責怪我不孝順,輿論會說我是個不收心的浪蕩子。但是如果我一旦踏入婚姻殿堂,妻子是否能融洽,兒女是否能順利出生健康成長,人生旅程漫漫,無數個環節都有可能出現危機,失去那些我所珍愛的東西。”
秦寂輕道:“兒女繞膝,天倫之樂,那些美好的東西在我看來更像是一顆又一顆的□□。”
毓見沉默良久才訥訥:“那也不能……幹脆就不要了啊……”
秦寂笑道:“原地不動隻是會變老,可一旦踏入地雷陣步步都是涉險,即使婚姻美滿,家庭幸福,也不過是平庸的幸福著,似乎也並沒有多大的吸引力不是麼?這場對賭協議,在我看來並不均衡。”
毓見:“……”
毓見發現秦寂似乎是微醺了,他這人醉與不醉其實幾乎看不出區別。隻是每次醉了的時候,似乎話特別多。
此時此刻秦寂醉眼看花,眼角不見倦怠,隻見迷蒙。
大概是真的醉了吧?
酒吧裏換了一首曲子,音樂風格不是秦寂喜歡的。毓見對秦寂知根知底,幾乎是音樂響起來的一瞬間就站了起來,扶著自家老板走出了酒吧。
外頭涼風習習,秦寂點了一根煙。
這幾年來秦寂在鹿曉的堅持之下已然戒了煙,日常換成了電子煙。電子煙煙霧濃烈,不一會兒秦寂整個人都籠罩在了煙霧裏,瘦削的身體在路燈下顯得煢煢孑立。
大概這世上越是清醒的人越容易孤單吧。
毓見借著酒勁兒,問了個一直好奇的問題:“老板,你這些年,就真的沒有動搖過?”
“有。”秦寂回過頭輕道,“一點點,沒有堅持。”
他笑起來時眼角會微微上挑,大概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
毓見低道:“為什麼沒有堅持呢……”
為什麼沒有堅持呢?
秦寂笑了笑,沒有回答。
忽然電話聲響起來,打來的是鹿曉:“秦寂,秦叔叔和小魏阿姨答應今年開始不催婚了,你快回家來吧,新年呢。”
遠處忽然炸裂開來無數煙花,把黑夜都快點燃成白晝。
鹿家小樹生的時間很好,跨年夜的晚上,出生後的第一個晚上就迎來萬象更新,新天新地了。秦寂對此也很滿意,至少每一年例行的跨年夜可以連同著小樹的生日一起慶祝,所有他愛著的人都彙聚在他的身邊,這樣的完滿,對他來說就是此生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