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和宮。
這是未央在這個皇宮消失的第三天。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昏黃的燈光藏不盡人的心事,蠟燭有心,替人垂淚。
“皇上,祁貴人……去了。”
那男人看著眼前那盞燈,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根本沒聽。過了良久,他才輕輕吐出一句:“好生安葬,按貴妃儀式入殮。”
德公公看著皇上,突然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從來沒看見過他那麼迷惘,那麼疲倦。
德公公站在一邊,低聲回了句:“是,奴才會吩咐下去的。”
鳳霄辰的頭低了下來,看不清他的表情是悲是喜。
突然一陣幽幽地聲音傳來:“你說,朕這麼做,是不是錯了?”
德公公心裏很清楚他指的是哪件事。可是因為他是皇上,所以能夠得到的幾乎都是肯定與奉承,這樣的皇上,幾乎沒有任何可以真正溝通的人,實在是有些讓他不忍心。他一直陪伴著這位帝王,他的怒氣與愉悅幾乎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每一種表情都不在那麼完整,有時候他都覺得是自己看錯了,明明是笑,卻有一種流淚的蒼涼。
“皇上,很多東西其實沒有對與錯,隻要自己覺得值得就是對的。”
“可是,要是有一天後悔了,還會值得嗎?”鳳霄辰是那樣小心翼翼,那樣不可一世的君王竟然會活得那樣小心,就像一個不敢弄髒新衣服的孩子。
“皇上,後悔是以後的事,如果不好好把握現在,那麼一切都是一場空。”德公公雖然是個太監,但是人情世故並不比別人懂得少,反而,他一路走來風風雨雨,醜惡的,光明的,動人的,遺憾的,都看過也都經曆過,其實他比很多人都懂得生存之道。
鳳霄辰慢慢轉過身,開始在這樣偌大的宮殿踱步。
“皇上……”德公公看著鳳霄辰越來越遠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好落寞,好落寞。
這樣的落寞是一種君臨天下的落寞,是得萬物卻不得其所的落寞,是一場沒有說出落寞的落寞。
也許很多年以後,這個詞真的會成為鳳霄辰的標誌。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歲月打碎了他的麵容,風沙吹散了他的長發,落寞與等待就這樣不可理喻地成為了他的代名詞。
“朕隻是出去走走,不用跟著我。”
回答他的,是一句仿佛從夜空傳來的聲音。
寂寞長庭,依稀燈火。那個男人就那樣殘忍地埋進了閃爍的燈火裏,淒迷的夜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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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茹妃的宮裏。
裏麵還是那麼蔥蘢,就像當初自己把玉壺宮賜給她時的模樣。恬靜而茂盛,蠢蠢欲動的春色卻是如她一樣的清淡。這就是初見茹妃的第一種感受:奪目而冷淡。
就像那個叫葉未央的女子一樣。沒有任何姿態,就成就了一場驚鴻。
那一夜,鳳霄辰去了很多地方。
幾乎轉遍了整個後宮,卻始終沒有進去看一眼那裏的女主人。
生氣時像她的。
撒嬌時像她的。
眉眼間像她的。
性子脾氣像她的。
喜好習慣像她的。
那一頭墨發像她的。
那修長手指像她的。
說話聲音看書姿勢像她的。
每次喊自己的時候的語氣像她的。
原來真的是這樣。鳳霄辰,把整個後宮拚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她。他每次都像一個敏銳的獵人,捕捉著每個與她相像的人,這樣的行為,就像一個瘋子。就像一個變態。
等他穿過整個後宮來到那片竹林掩映靜謐無聲的閣樓前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走到了妙手閣。
鳳霄辰站在門前,想起來前幾天的聖旨。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懷著多麼顫抖的心情,一筆一劃親自寫完了這幾行簡簡單單的字。不需要別人代筆,因為隻能由自己來書寫她的人生,別人通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