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襄陽回過神來,原來自己還在日月國鄂州城將軍府的練武場,對手空鏡故作鎮定,實則心裏早就躁動不安,柳襄陽能感覺得到。而主棋人韓笑則是也看見了空鏡的破綻,但是卻不敢看自己,難道是怕自己被他攪亂心神輸棋?
柳襄陽一笑,韓笑可是差些火候,這個年輕人不能吃苦曆練,過於急功冒進,未嚐不是一件憾事。
柳襄陽看向練武場,密密麻麻的日月國百姓,不知道何時,忘記了是誰,給自己一個“棋聖”的名號,幾乎聞名天下十二州,而這些人有一半都是衝著自己來的。當年那個老道士誠不欺我。
倘若自己當年拒絕了他,即便第四次趕考落榜,憑自己的才學也能做一個教書先生,或許在襄陽城可以度過自己的餘生。
但是,自己倒了如今年紀,回想前生,可會甘心嗎?
“不會”
柳襄陽麵前出現了一個書生,與自己對弈。來自襄陽城的書生,很年輕,麵帶笑容,回答了柳襄陽的問題。
“為何?”
“商人重利,士子愛名。說到底,你骨子裏還是個讀書人。”書生說完,將棋子放回棋盤上,就不見了。
柳襄陽再往遠望去,他看見了在屋頂上的文天安。
不錯,就是這小子,害自己成名後唯一一次輸棋,輸棋之後,一直跟著自己的棋童也死了。雖然他覺得那孩子像個神仙,跟了自己這麼多年,絲毫未變,他曾經問過聖手佛陀,聖手佛陀說這個世界上確實有一種人麵容不會衰老,但那是一種病,他體內的內髒依舊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老去,柳襄陽想那個棋童也許活得年頭比自己都長吧。
文天安,害自己輸棋的人,他說自己隻是個儒生,好讀書罷了。
“有個人告訴我說,儒家士子氣運,要厚積薄發。”柳襄陽想起了在城外文天安說的話。
自己成名多年來,科舉舞弊沒有絲毫改變,導致那個有才華叫文天安的年輕人也落榜了。自己這些年來,以出世人自居,除了宣揚棋道,沒有為天下做過半分有用的事。依舊有士子未能登榜而放棄讀書,依舊有貧寒人家吃不上飯,依舊有平民百姓受貪官汙吏的壓迫。
想到這裏,柳襄陽拿起了白子。
“讓我為士子的厚積薄發,填一份力吧。”
落子。
韓笑眯起眼睛看了半天這顆白子落位,然後睜大眼睛看向柳襄陽,再看看棋盤。
這是,自毀大龍嗎?
空鏡沒有繼續落子,出聲道:“這是...”
“我認輸,天下棋局是你贏了,空鏡大師。”柳襄陽棄子,認輸,走下高台,百姓自動為其讓開一條道路。
柳襄陽低著頭,緩緩的離開了練武場。
文天安一屁股坐在屋頂上,他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兩條大龍纏鬥多時,眼看著黑龍露出破綻,白龍卻咬了自己一口。他目送柳襄陽自人群中走過,才發現沒了那個棋童,柳襄陽竟然是有些略顯孤獨。
韓笑才反應過來,起身,宣布空鏡大師勝利,從此天下棋局落下帷幕,空鏡大師以三局兩勝的方式贏了棋聖柳襄陽。
空鏡大師起身,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文天安躺在屋頂上,眼神複雜的望著天空:“我念書的時候,背不下書本,卻能背棋譜,因為我喜歡對弈,更是崇拜那個出世的棋聖。他是儒家士子出身,卻通讀百家學說。我當時覺得,這輩子能與他一樣,哪怕一天,也就足夠了。”
紅姑娘認真的聽文天安講話,說:“你別難過,他還是棋聖。”
“柳襄陽自成名起,未嚐一敗,在他心裏,自己已經不是了。”文天安把袖子蒙在臉上,怕眼淚流出來。
“那在你心裏他還是嗎?”
“當然是,他沒有敗給空鏡,隻是敗給了自己。”
紅姑娘真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大男人為了另一個男人哭泣,委實不知道該怎麼辦,去拉動那隻蒙住眼睛的胳膊,卻死活拉不動,歎了口氣,隻能默默的守在一旁。
不知道過了多久,紅姑娘試探著叫到:“文天安?”
“不用開導我了,我一會兒就好了。”
“我沒想開導你,隻是我們是不是應該換個地方?”
“不換,人那麼多,看到我眼睛腫著的多不好。”
“可是人都走了,咱倆還在將軍府屋頂上呆著,一會兒咱們就出不去了。”
文天安急忙起身看看四周,果然隨著棋局的結束人群也去的七七八八,隻有幾個看家護院的在打掃,委實他們所在的屋頂太高了些,竟然沒有人注意到兩個人。文天安也明白再在這裏待下去絕對討不了好,打算抓緊離開,卻見紅姑娘將食指豎在嘴中間擺出一個禁聲的姿勢,趴下身體,輕輕揭開房梁上的一片瓦。
文天安也跟著蹲下來,看見了剛剛主棋的韓笑坐在屋裏,在他不遠處有一個貌美女子。
“真是搞不懂柳襄陽的意思,他不是最好名之人嗎?大好局勢生生擺出了臭棋。”韓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