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垂拱殿中,再次恢複了寧靜。
許久之後,一道高大巍峨的身影從明黃色的千山屏風後走出。
周太師滿頭白發,他大步走到床前,握住了皇帝抬起來的手。
趙輔看著自己的老師,感受到生命迅速的流逝,他再也無法抑製住對死亡的恐懼:“太師,太師,朕害怕啊,朕害怕啊……”
周太師牢牢抓住他的手。
“陛下,老臣在這裏。”
“你看見趙璿了嗎?”
“陛下。”
“他在那兒等著朕,等著朕去找他……”
周太師心頭哽咽,無法言語。
胡言亂語般的呢喃了許久,趙輔突然又平靜下來。
他聲音虛弱地說道:“朕死後,太師還會守著大宋多久。”
周太師望著他,鎮守西北多年,見慣了生死離別,太師第一次落了眼淚:“陛下為何要問這種話,你死後,這大宋便與你再無關係了。老臣何嚐不知,您心中的所願所想。您做到了,您真的做到了。”
趙輔的眼中射出精亮的光芒,下一刻,這光芒驟然黯淡。
他握著周太師的手,斷斷續續又十分堅定地說道:“射……射殺……趙璿……三十七年來,朕、朕從無一日有後悔之意……”
周太師堅毅的臉龐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意。
大宋皇帝睜大眼,死死盯著明黃色的床幔,然後他緩緩閉上了這雙疲憊的眼。
開平三十七年三月廿八,皇帝駕崩,天下慟哭。
國不可一日無君,左相徐毖與右相王詮拿出傳位詔書,傳位於二皇子趙尚,定年號為元和。
彼時,姑蘇城外一片魚塘邊上,兩個老翁正倚案垂釣。
一老翁道:“終究是長子。”
另一老翁道:“給誰不都一樣麼,那位心裏可沒其他人,唯有他自己嘍。”
“我猜他最後是後悔了的。”
“我猜沒有。”
“你這糟老頭子,可敢與我賭上一賭?”
“有何不敢,但這賭局怎麼揭曉?”
“聽聞你那學生唐景則是最後一個進去見他的。”
“嗬,姓紀的你還是不懂他啊,他最後一個見的必然不會是唐景則。”
老翁聽了這話,沉默許久,長歎頷首:“是啊,必然是周太師!”
兩人相視一笑。
“不賭了不賭了,還能跑去問那個惡閻羅麼!”
盛京城外,流淇小院。
新帝登基,群臣忙了一個多月,才終於安閑下來。
原本流淇小院隻有五進大小,但自王溱官居一品後,他便找來工匠,把流淇小院又重新整飭一番。如今花園中,有一片極大的池塘。不及皇宮中的太液池,卻也夠人信舟飄散,隨波逐流。
唐慎躺在這小小的木船上,身旁是並肩躺著的王溱。
如今進了五月,正是蛙聲滿池,草長鶯飛之際。
漫天星色落入水中,靜謐美極。
唐慎忍不住念誦道:“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啊!”
王溱一聽,側過身看他,道:“星美,詩美,人更美。小師弟總是頻出妙句。”
唐慎反問:“你還聽過我什麼妙句?哦,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王溱目光一閃,作感歎狀:“當真是妙句!”
唐慎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唉,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王溱繼續誇讚:“絕妙!”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思◤兔◤在◤線◤閱◤讀◤
王溱點點頭:“妙極!”
唐慎哈哈一笑:“你就不覺得我簡直是個天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