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很多酒要喝,還有很多故事要說。
秋天的第一片黃葉飄落下來。
方休喝了一口酒。
秋風吹起了他鬢邊的一縷頭發。
他的頭發已經很長,每次洗頭都要花去比平時多兩倍的洗發水,他已經習慣了長頭發,因為長發在風中飄起的樣子,讓他有一種自由的錯覺。
他剛剛把自己的劍當掉,換了一壇酒。
獨立西風中,方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感覺,命運一直在跟他開玩笑:二十三歲那年,年少輕狂,為一“義”字,仗劍傷人,關了半年,賠了七萬銀兩;二十五歲那年,為一“情”字,娶了個不愛的女人,花了二十萬銀兩的彩禮;二十七歲那年,生活終於有些好轉的苗頭,他找了份月薪不錯的工作,時不時能買上一壺最愛的女兒紅喝一喝,然而幹了才兩個月,公司倒了,老板跑了;二十九歲的那年,他得了一種怪病,左手臂到左背一直疼,雖然大夫說不致命,但得每天都吃藥。幸而他用劍的是右手,所以並不會對他的劍客生涯造成太大的影響。而且得病還有一個好處,他的老婆主動離開了他,恢複了他的自由身。
這一年,方休三十歲,對愛情沒有什麼興趣,從不為情所困,但一直,為錢所困。
頭頂的黃葉片片落下,方休想:這踏馬落下的要都是銀票,該多踏馬的好啊!
“五師弟,一個人,想什麼呢?裏頭大把的姑娘,不去撩一撩?”大師兄張東奔叼著一根煙走了過來,遞給方休一根。
今天是二師兄林西走的大喜日子,大師兄張東奔,三師兄楊橫衝,四師兄王直撞都來了。
方休說:“生活這麼美好,為什麼這麼想不開要去撩妹子?”
張東奔挽住方休的肩膀,他中午喝得有點多了,走路跌跌撞撞的。
他說:“走!我們有很多酒要喝,還有很多故事要說!”然後“汪”的一聲,他就吐了,吐了滿地。
兩人走進林西走準嶽父的豪宅,方休把用劍換來的那壇酒送上,記賬先生大聲吆喝:“方休,廉價黃酒一壇!”
禮台上的王院長也即林西走的準嶽父也即劍客學院的院長聽了,語重心長地對林西走說:“小林子,以後,這樣的朋友,就少來往了!”
林西走聽話地點頭:“是是。爸爸!”
這時又聽記賬先生一聲吆喝:“王直撞!禮金三十萬!”
“靠!”方休他們都嚇了一大跳,早聽說王直撞這家夥混得好,沒想到會混得這麼好!
王院長喜笑顏開:“小林子,這樣的朋友,還是要多走動的!”
“是是,爸爸!”
但是記賬先生又補了一句:“韓元!”
王院長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
四位師兄弟都到齊了。
王直撞說:“抱歉兄弟們,來遲了,我剛從高句麗旅遊回來,我自罰一杯!”
大師兄張東奔舉杯說:“來!一起來吧!為我們五人再次相聚重逢,幹杯!”
楊橫衝說:“可是我們隻有四人,林師兄還沒來敬酒,要不等等他?”
王直撞說:“不等了吧,等敬到我們這桌,怕他是早就醉了。”
是的,他們坐在最後排最角落的那一桌,就像五年前在劍客學院上學一樣,五人一直都是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
王直撞又說:“菜還沒上,來,我給大家帶了高麗參和泡菜,將就下酒吧!”
張奔說:“不!我們有故事下酒!菜,都是多餘的!而且,你這分明不是參,是蘿卜幹!”
這時候燈光變幻,音樂響起。
林西走挺胖,有一百六十多斤,但王院長的女兒更胖,有一百六十多公斤。台上的他們幸福地站在一起,交換了戒指。
楊橫衝眯著眼睛說:“這麼一看,嫂子還挺漂亮的。林師兄這些年看來也過得不錯,都胖成這球樣了,嫂子還真是小鳥依人啊!”
張東奔說:“你看錯了,林師弟才是那隻小鳥。”
楊直撞不說話了。
方休一直沒說話。
張東奔問:“方師弟,你好像不太開心,難不成,你也想做王院長的贅婿?!”
方休憂傷地甩了甩他憂鬱的劉海,有一片頭屑被甩了出來,像一片雪花:“我隻不過想起了五年前月光下的圍牆,那是我們逝去的青春,想不到五年一晃而過,我們五人,結婚的結婚,離婚的離婚……我隻不過,下酒菜有點多……”
那是五人來到“長安禮工大學”——朝廷禮部和工部共同開辦的大學——的第一天,同為“劍客學院”的五人被分到同一個宿舍。
緣分啊,是這麼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