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疲憊,令我們相當乏力,但比起身體上的辛苦,更辛苦的是心靈上,以及接下來善後的事情。
老顧的慘死,給我和侯帥帶來極大的震撼。
我倆震驚的事有兩個。
其一,是老顧死前的自白,說他根本不是被人算計,而是單身幾十年,太想著脫單,於是勾結一批外省的盜墓賊下墓。分贓之時,他別的金銀珠寶,青銅玉器都不要,就要了那副杜宇女皇圖。
據說這圖,有增加桃花運的神奇效果。
可結果卻害了他的命!
至於為什麼杜宇女皇圖是一個月之內畫出來的,老顧說不清楚,我更沒法從他嘴裏得知,巴蜀一帶,還有哪家是我們杜家之外的年畫世家。
這事死無對證,隻能暫時罷休。
其二,也是老顧說的更加嚴重的事,卻是和九叔有關。
按照他臨死前的說法,九叔根本不是失蹤,而是和他一樣,甚至比他更貪心。不同的是,他貪心一副年畫,而九叔貪心的是一樁價值百萬的大訂單。正因為那單子太貴重,九叔寧願犯險出手,都不找我這個專家。
這話說的很蠱惑人心,令人煩躁動怒。
侯帥差點發飆罵人。
但我總覺得老顧的言詞不對勁。
不說別的,光是這裏麵的邏輯就很不正常。九叔貪財,老顧貪色,是窄寬巷子人盡皆知,也是我早了解的。但他們都是中間人,毫無半點處理具體事情的本事,憑什麼犯險出手,還確信雇主信任他?
這是一方麵。
另一方麵,也是我懷疑老顧另有隱藏的一點,即便九叔真的令利智昏,見利忘義,還找到不比我差的同行幫忙,可他並沒有撇下我的道理。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要讓從前夥伴不插手,不幹預,最好的辦法就是瞞住他,或者支開他去做別的麻煩事情。
九叔倒好,何友仁找我那天中午給他作證,下午就拐彎抹角,將他的傳家寶人頭印章轉手我身上。
這該說他心虛愧疚,打算彌補我呢,還是他真的蠢到家,生怕我不找他?
因為這兩個疑點,我和侯帥處理老顧屍體時格外留心。
但可惜,翻了裏裏外外,並沒有找到半點相關線索。
最後隻能將他偷偷運出去,找了個僻靜地方埋下。
雖說這做法有些涼薄,可我們也沒辦法,一是不能公開送老顧去火葬場,二是他的詭異,但凡被人發現,後續的事情將會一樁接一樁。再加上他死前一臉坦然,任由我安排的神色,我和侯帥自然不願太複雜。
埋了後,我們返回老顧家,天色已然大亮。
院子的地上,老顧的父母雖然慢慢醒了過來,但被那種級別的紫血藤控製,加上年邁體弱,終究氣血太虧,臉色慘白得林正英電影裏的僵屍有得一比。
為了照顧好二老,也為了不嚇壞窄寬巷子別的同行,我和侯帥商量後決定,暫時將他們安放在這裏。
走之前,我從老店拿出屍香粉的存貨,將這院子裏裏外外重新粉刷,並在四周掛上秦叔寶等四張年畫。
這算是鎮邪,也算是避免二老再出事。
此外,日常生活方麵,我和侯帥輪流過來照看。他一三五,我二四六。周末那天,我們一起來。
雖然老顧死都死的不厚道,但作為年輕人,我們自然不可能跟兩個七八十歲的老人計較。
尤其,幾天之後,二老恢複知覺,發現老顧竟然去世,不但沒有常見老人的嚎啕大哭,或者碰瓷老人那種倒要我們賠錢,反而十分開明。二老眼角濕潤,臉上卻對我們極為感激,還說這就是老顧的命數,怨不得任何人。
甚至,怕我們兩個小青年壓力大,還將老顧全部的存款——共計八千四百多塊零三毛七分,一並交過來,說是就當前期的生活費。
我和侯帥不接不行,拒絕無能之時,二老竟翻出老顧的舊衣服,各自穿著,拄著拐杖出門撿垃圾,說是多少能抵除一點開銷。
這樣的舉動,我們當然不答應。
但二老堅持得厲害,差點抓起廚房的菜刀,以自殺威脅,我和侯帥不得不同意這點。明麵上,每天天黑前,接手他們掙得那幾塊錢,暗地裏,卻偷偷資助他們的存錢罐。
這一家的日子就此慢慢熬了下去。
侯帥不可能天天陪我,他本身得幫忙家裏的生意,還得在春節期間,被七大姑八大姨比著去相親。
而我離開顧家之前,特意去老顧臥室找了找,想發現更多線索,竟失去那副杜宇女皇圖的蹤跡。
問侯帥他沒看到,說那晚上激鬥時就沒見。
問二老吧,他們更是詫異,反過來問我,老顧到底怎麼死的。見我遲遲不說,又紛紛淚水狂飆,橫流在臉,向我懺悔,說出老顧之所以如此下策,為了脫單不惜一切代價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