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容器內,狸奴自腰部以下,並不是成形的下半身,而是無數形狀詭異的髒器和血管,雜亂的堆疊在黃色半透明的液體中。
其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鈴仙沒有遮掩自己的氣息,動作時候聲音也不小,但是狸奴仍舊沒有醒,隻是緊閉著的眼皮內,似乎眼珠兒動了動。
床頭有兩個蜷曲著身子跪著的“侍者”,都低垂著頭,將細長的下肢和身子卷成了回字形,雙臂高過頭頂,手中端著托盤,其中一盤裏的食物看上去還勉強能下咽,大約是被吃了一半的樣子。
狸奴明顯是在等著他們二人來的這麼一回兒功夫就睡著了——準確來說,是暈了過去。
“如果把第三個核取出來破壞掉,狸奴會死罷?”鈴仙回首道。
“不錯。”白卿冷冷吐出兩個字,撚起手指掐算起來,有些猶豫。
這也就是白卿氣憤的原因,九燁層層盤算,就是猜到了狸奴在接二連三遭逢變故之後,定然會產生想要成為人的念頭。
徐幽身上一定有足夠的貢品,這是她先前對二人所隱瞞了的,想必九燁的最初打算是,要用母親身亡,父親恐懼而不相認的連環刺激,讓狸奴強行將神代之獸從身體中分離出去。
之後狸奴的死活,九燁大約是根本沒考慮過的,他想要的,就是失控的神代之獸肆虐於人間。
已經殺過生的神代之獸嗜血成性,隻要還在大齊的國土之內,定然會掀起騷動。到時候再散布流言,說當今皇帝乃是謀害兄弟篡位之人,所以上天都要降下災禍來懲罰他。
而這時,安王恐怕早就死在這一場動亂之中,而二皇子就算沒法直接上位,也一定會獲得許多擁護者。
到時候,這一出天下大亂的戲碼,可就不是玄門修士可以壓得住的了。
畢竟誰又能甘願設了自己去,將所有被蒙蔽之人殺盡呢?
隻不過他千算萬算沒能料到,白卿從前在大世界中,於失傳的典籍殘篇中,尋得過用來抑製神代之獸的咒印,還用了很短的時間便將寄存了這咒印的戒指送給了花鏡。而花鏡竟然也全然信任,直接將那戒指戴在了狸奴身上。
隻是這微小的差距,讓那神代之獸並沒能完全離開狸奴的身體,反而被狸奴自己重新禁錮住了。
就算凶性難以抑製,狸奴卻從來沒當真憑借自己的喜好殺過人,所以即使是在毫無理智的狀況下,她仍舊沒有惡念。
分割出了這一方小世界,她的願望也很簡單:一是希望自己的父母乃是普通之人,自己的身世也普通平常;二是想要天下萬物一視同仁,人與妖可以隨意混居,根本無法通過氣息來分辨出種族;三則是,她想活著。
這也就是讓白卿最為難之事了。
狸奴雖然可說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但是她並沒有對任何人有殺意,甚至在這一方小世界中,這些人或者非人之物,若非被死氣浸染,恐怕都會過上自己喜歡的日子。
哪怕短暫到隻有幾天,但也是一樁好夢。
可若是想要救這方土地,就非得親手了結狸奴不可。
鈴仙縱然是麵臨多大的難關,都還可以勉力談笑風生,可如今知道白卿在為難些什麼,也有些笑不出來了。
每個人都有因果命數,鮮少有真正無辜之人,若當真是飛來橫禍,今生沒享用完的福祉,下輩子還是你的,跑不了。
所以鈴仙對人命看的沒那麼重,之前送白卿去輪回,名義上好聽,其實和親手殺了他沒什麼區別。
可狸奴不一樣,她身上的所有因果都是別人強加上去的,可就算如此,在她的夢中,還是想要盡力給人一個完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