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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在半上午的時候落下的,漫天裏細碎的飄著,京城很快便籠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江城在界身巷一處人家門前抬手輕叩,很快,高恕便給他開了門。

“大公子辛苦了,蕭公子已在閣內等您多時。”

他嗯了一聲,低頭往裏走。房中有炭火燃著,十分溫暖,火上溫著酒,旁邊架了雞正在烤。爐邊坐有一人,身高背長,魁梧結實,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翠錦紅袍,年紀要長他幾歲。

江城取下鬥笠和披風,拂去雪花放在一旁。

見他進屋,那人忙起身讓坐,“可算來了,要見你一麵真不容易。”

這是三皇子跟前的心腹,名喚蕭問,從前和他一處習武,情同手足。自打三皇子被遣回封地之後,兩人也就隻能在過年時才能小聚一回。

江城把佩劍放在桌上,撩袍坐下。蕭問提壺給他倒酒,打趣道:“你還真是和從前一樣,到哪兒兵器都不離身的。”抬眼不經意瞅了瞅,忽然奇怪:“喲,怎麼用上劍穗了?我記得你從來不掛這個的。”

他隨口敷衍:“也沒什麼,就是街上看到了,順手買的。”

“做得挺精致啊……”蕭問把酒杯推過去,伸手撩起穗子來細看,“打哪兒買的?”

江城顯然不欲和他談論劍穗的事,於是拿話岔開:“三王爺怎麼樣?”

“身子挺好,常惦記著你呢。”說著,他一飲而盡,搖頭歎道,“王爺知道你跟著嚴濤,直說可惜了。嚴濤生性自私,目光狹隘。像你這樣的人,明明能有更好的選擇。”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江城垂眸吃酒,“當初在安武坊,隻有嚴濤肯出錢贖我,至少這些年我還得還他這個人情。”

“哎,說來說去,隻怪陸朝這個小人!”蕭問咬著牙冷哼,“風水輪流轉,曆代奸臣,無人能善終。他早就是眾矢之的,隻不過是缺那個點火的人罷了,別看現在得意,可朝堂上下哪個不記恨他?你瞧著吧,總有沉不住氣的。”

上年年初宮裏就傳出今上龍體抱恙的事,眼下陸朝能一手遮天不過是仰仗官家,若聖上仙逝,他沒了靠山,屆時要對付他就易如反掌了。

兩人對坐互相吃了一陣酒,等身上四肢血液回暖了,江城才問道:“江言這孩子可有給你添麻煩?”

“沒有的事。”蕭問撕下一片雞肉在嘴裏嚼,“小言這娃娃很能吃苦,懂事得早,和你當年有得一拚。”

他聞言含笑不語。

蕭問邊吃邊問:“如今你還在給嚴濤做事?我聽說他南下治旱澇去了,怎麼沒帶上你?”

江城放下酒杯,“近來去了明家,沒跟著他。”

“明家?哪個明家?”

“明見書。”

他微愣一瞬,眉頭立時皺了起來:“怎麼跟著他?這廝可是陸朝的爪牙,不是什麼好東西。”

江城把熱酒往杯中傾倒,語氣淡淡的:“我知道。”

遇上陸朝的事,他可是素來坐不住的,今天反倒是這幅表情。蕭問把酒舉到唇邊,定定地盯著他喝,有些看不破。

與此同時在明家堂屋裏,一眾女眷談笑風生,逢年過節明家人都會到這邊小住幾日。明見書排行老三,家裏還有兩個哥哥,可老二早夭,明家就隻剩兩個男丁了,算不上興旺。明見琴雖是老大,但早些年仕途坎坷,官位坐得不如明見書大,隻是交友廣泛,人緣挺不錯。

今天過府的是明大老爺的兒媳婦,娘家姓孫,為人精明又能言善辯,上回也曾到府裏來過,正是葉夫人當著她的麵損了明霜,故而明霜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