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如無人之境。
就如一頭猛虎衝入了羊群。
一個人,和一個城市。
他失去的,必須在這裏尋回來。
火焰把他的臉映照得通紅。整齊的頭發,漂亮的儀容……他在此時此刻,已經消褪盡了他臉上的那種陰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滄桑的落拓,飽經憂患的警惕,充滿仇恨的狂野和憤怒……
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
夏原吉!
這便是夏原吉。
不成功則成仁。
他的字典裏沒有苟且偷生的字樣。
人們常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其實都是一句空話,一次致命的失敗,永無翻身的可能。
夏原吉不願意苟且。
他殺來。
甘甜一直蜷縮在假山背後,他看不到她,也想不到,那麼近的距離,那麼遠的阻隔。她屏住呼吸,眼睜睜地看著他走過來。
他已經走過。
二人身邊,貼身的距離。
他居然停下來。
他全神貫注,隻拿著手裏的一把鬼頭大刀。身上,胸前,掛滿了無數的東西。這時候,那把鬼頭大刀更像是某一種裝飾作用了,他行走自如,所向披靡的是他身上掛著的東西。那些全是江南雷家出品的霹靂炮以及從葡萄牙人手裏買來的槍支彈藥。這些武器都是當時很最先進的,相當於自製的手榴彈,就像是現代人拿了一把機槍橫掃天下。
雖然威力沒有那麼大,可是,在這冷兵器時代,他麵對的是皇宮裏那些拿著刀槍棍棒的血肉之軀。
鼻端裏一股股硫磺的味道躥出來。
甘甜心跳得厲害,仿佛有什麼東西馬上就要湧出胸腔一般,砰砰砰砰砰砰,她覺得一陣軟弱無力,身子忽然消失了力氣,隻要他一伸手,甚至就能摸到她的頭發。
他看到我了。
他看到了。
大叔。
他感覺到了她的氣息。
夏原吉,無論何時,他始終記得她的氣息。
她悶在黑暗裏,幾乎要支撐不下去了。
既然看到了,我就出來吧,何必躲藏呢?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可是,她的身子剛一晃,便聽得“哧”的一聲。
夏原吉縱身飛出去。
是兩名皇宮裏的侍衛,他龜頭大刀掄起,黑暗中鮮血飛濺,那二人已經倒下去。同時,夏原吉已經掠出去。
他沒發現她。沒有。
那片刻的停頓不是感覺到她,而是感覺到危險。而這麼近距離,甘甜居然絲毫也沒有發現侍衛的蹤跡,可以想象,她的感覺和警惕性已經退化得非常的遲鈍。
心底忽然無限的空虛。
這也是她跟他的最後一次見麵。
她靠在假山上,過了許久,才感覺到背心一陣一陣的冰涼,仿佛那種寒意在慢慢地深入骨髓裏麵。可是,撲鼻而來的硫磺滋味讓她幾乎窒息,隻好緊走幾步,躲開了這個紛亂的地方。
整個皇宮,一片紛亂。
女眷們紛紛躲回去,關門閉戶,不敢出來。
段雪梅在煥然一新的儲秀宮裏坐臥不定,臉色慘白,充滿了焦慮不安。
身邊就是鳳床,上麵鋪著鮮豔的百子圖,美麗布麵,百子千孫,圖案逼真可人,充滿了喜慶的氣氛,看著煞是可愛。
她也曾經夢想過,自己生下三個兒五個女,從此地位穩固,一勞永逸。
卻不料,居然在自己最最風光的夜裏來這麼一場大火!盡管宮女們一再地安慰她,可是,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