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開宸一震:“去香港?”

焦來年說:“是的。她說走以前,她一定要見您一下。”

貢開宸喃喃自語道:“去香港?奇出怪樣!”他說著低下頭沉思。過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一定又是貢誌和!”然後抬起頭來,吩咐焦來年:“起草那封信的事,你辦。今天晚上,你就別回家了。天亮前,把信稿起草好,放在我辦公桌上,明天一早我來看……另外,你給潘書記打個電話,告訴他,今天晚睡一會兒。一會兒,我就上他家去看他。”

焦來年勸道:“改明天吧。現在已經快兩點了。老人家七十多了,可受不了您這種電閃雷鳴般的衝擊……”

貢開宸笑笑:“那就明天吧。上午……”“下午吧。下午三點半,午睡以後。您自己也需要睡一會兒。”這一回,貢開宸不讓步了:“上午!修改完你那封信稿後,就去。請他老人家在家等著我。”

有過一番秘書經曆的焦來年自然知道這個分寸:什麼事情在什麼情況下可以“幹預”首長一下,而什麼事情在什麼情況下又必須對首長絕對服從。這時候,他就服從了,說了聲:“是”。然後貢開宸又讓他馬上找到貢誌和。讓“這小子”這會兒就回家去“等著我”。

焦來年猶豫了一下,提醒道:“那位修小眉女士呢?”貢開宸說:“替我回個話,告訴她,沒有我的批準哪兒也不許去。老老實實在家待著,等我的電話。我會找她的。”焦來年又答了聲:“是。”突然又想起什麼,忙問:“貢書記,是讓貢誌和在他自己家等著,還是上楓林路十一號等著?”貢開宸應道:“當然在楓林路十一號。另外,再通知省紀檢委的周書記、政法委的陳書記、公安廳的唐廳長,明天下午三點半到這兒來開個小會。”

焦來年又答了聲:“是。”

已經轉身去開門的貢開宸,這時忽然回過頭來了,扶著門框,定定地看著焦來年,突然感慨萬千地說了這麼一段話:“來年啊,我真是喜歡聽你說這一聲‘是’。每一回聽你說這個‘是’,我心裏都覺得特別踏實。難得的一種踏實……難得……”最後這半句,似乎又是在自言自語,一邊說著,一邊還自嘲般地對著深色的雕花門扇苦笑了一下,輕輕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然後就走了。

一回到楓林路十一號,貢誌和果然已經在等著了。

“是你讓你嫂子去香港的?”

“她上您那兒告狀去了?”

“我已經跟你談過多少回了?問你話哩,曆史學家!啞巴了?誰給你這個權力?誰允許你超越公檢法機構對一個公民私下裏進行偵查?居然還威逼這個公民私自離境。你無法無天了!”

“不是私自離境。我替她辦妥了一切必要的手續……”

“你辦妥了一切必要的手續!你有什麼權力要求她這麼做,或那麼做?”

“爸,請您相信我……我現在能對您說的隻有一句話:我這麼做沒有任何私心。我不是在為我自己。”

貢開宸嘿嘿幹笑了一聲:“你想保護我們這個家。對不?你想維護你大哥的名譽。對不?你還想保護我不受連累。對不?高尚。”

“……我還想搞清楚,嫂子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也是大哥生前最關心的。”

“你搞清楚了嗎?”

“基本上吧……”

“基本上!你大哥讓你去調查他老婆了?”

“他當然不會這麼明說。”

“不是不會這麼明說。他壓根就不會有這種愚蠢的想法。”

“爸,嫂子可能陷入了一個不法商人的圈套……”

“你能證明他是不法商人?你拿到確實的證據了?”

“拿證據不是我的事。”

“可是你這麼一幹,就妨礙了別人去拿證據。就有可能使得那些有責任查清這些事情,並且正千方百計地在獲取證據的人,拿不到這些證據。”

貢誌和一怔:“有人在查這些事?”

貢開宸一下站了起來:“你以為呢?”

貢誌和忙問:“他們也在查嫂子?”

貢開宸又說了一句:“你以為呢?”

貢誌和的心髒在加速跳起來:“您知道這情況?”

貢開宸冷笑著:“你以為呢?!”

貢誌和連連咽了兩口唾沫,不做聲了。過了好大一會兒,貢誌和試探著問:“爸……您……您跟嫂子談過嗎?”貢開宸黑著臉,隻是不做聲。“您最好能跟她談一談。她挺聽您的。能挽救的話,還是應該挽救……如果她真的陷進了那個圈套,我想也是被人利用的。她其實是挺單純的一個人……”貢開宸依然不做聲。貢誌和有點情急了:“爸……想辦法救救嫂子……就算是看在大哥的麵上,您也給想想辦法吧……”貢開宸的眼圈這時突然隱隱地有一點紅潤起來,他強壓住內心的不平靜,低下頭默默地站了一會兒,一句話也沒說,便轉身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