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書反問道:“父親覺得母親是個能當大事的人嗎?”

宋岸嶸啞然,半晌搖頭道:“不是。她眼界太小又遇事就慌亂,不是個能當大事的人。”

貞書攤了手道:“這不就對了。”

宋岸嶸又道:“但她心地不壞,跟著我在這窮鄉苦地也受了些苦,你也不必太苛責於她。”

貞書道:“我自幼生在這裏,並不覺得這裏有什麼苦,至於京城的繁華前番也見識過了,並不覺得有多留戀。有本本分分的日子過就好,總追些不可及的虛榮,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

宋岸嶸頗覺貞書說的在理,可惜蘇氏固執又執扭,那裏能聽進去這些話。

兩父女對坐半晌,貞書複又進了內院。她才要掀簾進小西屋,就聽另一邊大西屋裏蘇氏問貞媛:“你方才可看見貞秀去了那裏?”

貞媛道:“不是在你炕上替你繡東西?”

蘇氏一拍手道:“壞了,她說到這裏拿股子線,眼不見便跑出來了,這會子別已經跑到外間去說閑話了唄。”

貞媛道:“要我說母親你就該管管她,雖她繡功活好做的好,可也嘴也太過壞了些。小時候因為她裹腳裹的好,繡活又做的好,你常捧著她縱著她,如今才縱出她個不知高低不服大小的性子來。”

蘇氏歎了口氣道:“她終究還小,大一些自會懂事。”

貞書冷笑,掀了簾子進屋去了。

大西屋內蘇氏握了貞媛手道:“如今你爹越發不成樣了,昨日回來竟說韓家河那劉璋家的兒子意欲娶你,他心裏十分願意,問我的意思,這不是折辱你我麼?”

貞媛道:“劉家是這方圓百裏的富戶,隻怕咱們高攀不起。”

蘇氏冷哼一聲道:“土財主,有幾個臭錢就妄想工正家的小姐,可不是折辱了你?你生的這樣花容月貌,我必要將你扶進京城嫁到好人家去,才不枉我生你一場。”

貞媛悶悶道:“既是如此,這些事你也不必都告訴我,叫我白白的操些閑心。”

蘇氏長歎一聲道:“我這幾年也未仔細瞧過貞書,雖日日在眼前,也看不出她的變化。方才貞秀說她兩個□□鼓鼓脹脹的,瞧著有些不對勁兒,你常與她在一起,可瞧出變化來沒有?”

貞媛扭身抽了手道:“沒有,我瞧著貞書好好兒的,你們這是唯恐天下不亂。”

蘇氏點頭道:“但願是,但願是。”

她丟了一回孩子,如今在這幾個女兒跟前就有了些作小伏低要取得她們諒解的意思,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沒有錯,長歎著回自己房裏去了。

過得幾日,貞書心中替自己擔懸,怕萬一真懷上胎自己的事情就要敗露,遂收拾收拾欲要親自到徽縣縣城去找那赤腳郎中抓幅墮胎藥來備著,以防不時之需。她原來慣常一人出門,因蔡家寺離縣城也不過幾裏路,自己也一人常走,是以也不給蘇氏等打招呼,問宋岸嶸要了幾角碎銀子並一把銅錢便出門,要往縣城去。

如今已是交六月的天氣,天氣十分炎熱,槐樹俱已成蔭,沿渭河而下,一路上皆是農人們在粟穀田中忙碌耕作。此時正值辰時,在田裏忙了一清早的人們結三成五坐在渭河沿岸的槐陰中盛涼吃早飯。

貞書一路走過去,便見三五婦人悄聲言語,指指點點。她渾不在意,仍往前走著,忽而就聽前麵一個農夫高聲道:“這是什麼世道,宋工正何等清廉正氣之人,如今孫女竟叫賊人汙了,可見老天不公啊。”

另一個聽了擺手道:“你這是那裏聽來的消息,怎的我聽自韓家河過來的消息說,那小姐全須全尾並未叫賊人侵犯,反而那賊人遭猛虎所傷,此時也不知陳屍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