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也舍不得賣掉那張虎皮,今番到了秦州,聶甘因連路累疾受困病倒,杜禹怕他半路上沒了命卻成自己的過失,便忍痛取了虎皮出來,掛到街上來賣。
他父親杜國公杜武是護國軍節度使,軍人出身,自然愛逐獵打射,杜禹自幼跟著杜武打獵,剝得一手好皮。是以這虎皮除咽喉部外一處切開外,竟是完完整整一絲無缺,這樣上好的虎皮,若富貴人家買去,尋熟工巧匠楦過之後壯以糠草,便如真虎一般威風凜凜,倒是上鎮宅的好東西。
杜禹叫傅全在秦州城門口人來人往處叫賣,自己戴個鬥笠在後頭蹲著等價。此時自然有許多人前來議價,各人所言五十上百的加著。杜禹險些喪生於這虎口,價賤自然不肯發賣。
城中有一巨富張員外,今日恰在此處要迎個貴客,因那客人位尊,他連轎子也不敢坐,早起便在城門口恭手相迎。他見傅全展了虎皮,是個曬幹了粗楦過的樣子,但毛色鮮亮皮相完整,而且遠瞧著一點損壞也沒有,心動欲要過來瞧瞧,又怕貴客即刻就到,給身後管家言了一聲道:“你在此等著,我過去看看。”
管家道:“老爺,奴才並不知道幹爹坐的什麼車,是個什麼樣,萬一錯過了怎麼辦?”
張員外道:“你真是個榆木腦袋,我那幹爹的馬車,自然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
言罷走了過來,指了虎皮問道:“壯士,可能給我細瞧瞧這虎皮?”
傅全見張員外身後跟著一眾人等皆在那裏恭立,知他必是個能出得起價的主,一手提了尾一手自頸下橫了虎頭道:“老爺您細細的瞧。”
恰就在這時,城外進來一輛馬車,這馬車車體寬大漆色鮮亮,車輪比之尋常馬車要寬上七八分去。管家一瞧之下,立時便拍手道:“這果真就是咱家幹爹了。”
張員外伸了手道:“壯士,我出一千兩,買你這虎皮,如何?”
傅全側眼看了看杜禹,便見他正盯著城門口駛來的一輛馬車,悄悄往下壓著鬥笠。張員外出的價碼最高,此時不賣更待何時?
是而傅全踢了杜禹一腳道:“杜公子,賣是不賣?”
杜禹那鬥笠整個兒遮住了臉,如老僧入定般動也不動。張員外此時也瞧見了城外駛進來的馬車,才要迎上去,便見秦州知府並守備等人亦是便裝,已經伸長了手做著揖恭迎了過去。他這時那裏顧得上虎皮,亦是遠遠揖首叫道:“幹爹,小得張盛,在此恭迎。”
車簾內一絲動靜也無,車旁站著一個容色難看形樣醜陋的中年男子,橫劍擋了眾人道:“公公此行是密差,請各位官員回衙,無召不許打擾。”
他這聲音,說好聽了叫公鴨嗓子,難聽無比,如此盛夏,叫人聽了腦後都要起雞皮疙瘩。
知府與守備麵麵相覷,卻也連忙躬腰揖首道:“下官們省得,省得。”
“張盛留下!”簾內忽而傳出聲音,雖要柔些,卻也是這樣尖刻的聲音。
張盛聽了喜笑顏開,仿如僧人聽到佛音綸語,商人看到天降黃金一般,急急往前靠了兩步道:“兒子在此,幹爹一向可好?”
車簾輕啟,自內伸出十分修長,在陽光下散著如玉般混潤光澤的兩隻手指來,指了遠處傅全收中那毛色鮮亮的虎皮道:“去將那東西給灑家送到仙客來客棧中。”
張盛不住揖首道:“好,好。”
他見車夫已然駕車要離去,忙又趕上兩步對了車旁那人道:“梅公公,寒舍為恭迎幹爹,一月前就置備清掃了一處上好院所,還要懇請梅公公對著幹爹美言幾句,叫他到寒舍住上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