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摘了頭上帽子撫了把亂糟糟的頭發,長歎一聲複往後麵去了。

四野寂寂,遠山近草,皆是一片無聲柔色。貞書自懷中掏出書來,就聽玉逸塵道:“今日這樣的好天氣,我不想聽一個和尚在風雪寒天中的疾走。可還有別的可讀?”

貞書搖頭:“小女最近都隻讀這一本書。”

玉逸塵起身,自船艙中捧出一把琴來架在甲板上放好,慢慢調著弦聲問道:“小掌櫃可想聽琴?”

貞書搖頭:“小女粗鄙,聽不懂雅音。”

玉逸塵伸手按了琴音,輕喚了一聲,孫原便自艙中端出一隻短腳小幾來擱在他倆中間,幾上有茶,有溫過的黃酒。玉逸塵自斟了杯酒,又替貞書斟了杯茶遞在她手裏,才道:“那咱們就靜觀這風景,可好?”

貞書捧了茶杯,撥順了叫風撫亂的發絲,見兩旁綠意緩緩而過,天地間的寂寞冷清,和著玉逸塵臉上的清寂越發寥落。她自幼慣於天地間的寂寞,在京中這大半年裏,每日為生計所迫操心勞力,竟沒有一刻如此時一般放鬆過,遂半眯上眼睛,拿半點遊絲的意識感受運河中無聲而緩慢的濁水東流。

不知過了多久,貞書猛然驚醒,擦了擦嘴角拉成長絲的口水,側眸瞧玉逸塵,便見他端著一隻酒杯,正含著笑意望著她。他遞過一方白帕,她沾淨唇角,複又還給他。玉逸塵問道:“小掌櫃總愛坐著睡覺?”

貞書搖頭:“並不是,隻是這幾日包粽子做草頭太辛苦了些。”

玉逸塵笑意更深:“總有借口。”

貞書橫了眉道:“你又未作過這些,怎知不辛苦?”

他唇角揚的更高,叫風拂起的發絲遠遠拂在腦後。許是喝了些溫黃酒的緣故,他頰上浮著些淡淡的紅意,襯著那高聳的眉角便有些嬌媚之氣。隻是這樣的意氣風發的神色中,他眉間仍是一股揮不去的簇意。

他望著遠方,忽而又開口問道:“所以那食盒裏是你要送給我的粽子?”

貞書嘟嘴望著遠方,怏聲道:“皇宮裏的粽子怕要比我做的更好吃。”

玉逸塵道:“並不。我最愛吃的是我娘做的白粽,頂尖上一顆紅棗,香甜粘糯,隻是總燙的叫人等不及。”

而且,隻有端午節才能吃得到,他總共,也隻吃得幾回。

貞書見天色已午,怏聲道:“可惜沒有帶來,不然至少可以頂得午飯。”

她話音才落,孫原便端了一隻拖盤出來,盤中兩隻綠釉刻花碗,一碗裏盛著兩隻白白糯糯胖乎乎的粽子,粽尖上點著一隻紅棗,碧碗襯著瑩玉般的白粽,上麵紅棗濃豔分外好看。

玉逸塵拾了象牙長楮道:“我昨夜興起,憶著我娘的作法自己包了一些,無論好吃與否,皆是我的心意。”

貞書端起來咬了一口,果真溫香甜糯,十分可口。隻是她不信他會三更半夜做這東西,搖頭暗誹著全吃完了。

玉逸塵不過略動幾口,見她吃完了,將自己碗裏一隻撥了過來道:“我已夠了,這隻你吃。”

貞書也不客氣,挾過來幾口吞下肚問道:“莫非這就是午飯?”

玉逸塵點點頭,有些詫異的問道:“莫非小掌櫃還沒吃飽?”

這樣胖大的粽子,一隻都能飽的,何況三隻?貞書辯道:“隻是未免太單調了些。”

玉逸塵這才吃完碗中那隻粽子,擱了碗道:“頭一回請小掌櫃吃飯,這樣子確實顯得玉某小氣了些。下回找個好地方,玉某也尋些好東西叫小掌櫃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