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大家才用過些飯,連忙兩日俱有些疲了,宋岸穀與宋岸遠兄弟兩個俱在外間坐著,就見外麵忽而一陣腳步聲,卻是進來一群紅衣滾黑邊的太監。居中一個身姿高挺戴著無翅高襆的,麵容白皙俊美,約摸二十上下。他本披著一件白風毛的羅衣,進了院子就解了羅衣遞給身邊的太監,麵色凝竣進了正房。

宋氏兄弟雖未見過玉逸塵,但早風聞過此人許多言傳,一家子並來吊喪的客人皆站了起來,呼啦啦圍過來瞧著他進了正房。宋岸穀指了長鍾進去拈香,自己也進來在一旁陪應。玉逸塵接過香拜了幾拜親自插好,跪下來展了雙手實實在在磕了幾個頭,然後卻不站起來。

他轉身瞧著在一旁低著頭哭啞了嗓子的貞書,自袖中掏出一方帕子來,伸手將她的下巴勾起來,然後細細替她拭淨臉上的淚痕,才將帕子疊了疊摁到她鼻子上,輕聲道:“醒!”

貞書哭的黑天胡地,抬頭見是幾月未見過的玉逸塵,幾乎是一腹的委屈與悔恨皆從眼眶中湧了出來,卻也聽了他的狠狠醒了幾下鼻涕。玉逸塵將她鼻子周圍皆擦淨了,又收回去另取了一條出來替她擦眼淚,擦淨了複又折起來道:“再醒!”

貞書跟著又醒了一回,醒的滿鼻子通暢了,才擺手道:“你走吧。”

玉逸塵起身默立半晌,複又屈了一膝跪在貞書身前,攬過她肩膀拍了拍道:“節哀。”

言畢起身,出門伸手叫那小監替他披好羅衣係好衣帶,大步出門去了。

蘇氏捂著個帕子在內間跟了出來,目送玉逸塵出大門麵去,才圍到貞書身邊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那個太監?”

貞書點頭默認。

蘇氏坐在草堆中歎了口氣道:“真是可惜了的,竟是個太監。”

宋府二房一家子發送完宋岸嶸回到東市裝裱鋪,麵麵相覷時,才清楚這個家裏頂梁的泰山是真的走了。鋪子裏往後唯能靠的,就成了趙和與貞書兩個。貞媛因不放心孩子,急急的收拾了行裝雇好馬車就要走,蘇氏見了急急趕出來拖住貞媛問道:“你可曾與章瑞商量過婚事?”

貞媛搖頭道:“我連他麵都沒見怎麼商量?”

蘇氏驚道:“你爹咽氣那日他不是來了?後來還來吊過哭過喪,與我話了許久,怎的你不找他談?”

貞媛反問道:“我為何要找他談。”

蘇氏勸道:“他如今是個進士,雖還未放了實差,總歸再送點銀子打點打點就有實差做的。你此時當溫言回攏了他的心,為了孩子也該主動去求著他呀。”

貞媛聽了冷笑:“我為何要回攏他的心?他若真有心,也該到劉家莊去瞧瞧孩子,我就不信他連這點時間都沒有。”

言畢轉身上了馬車走了。

蘇氏回了小樓,在二樓外間坐立不安,雖則她與宋岸嶸夫妻淡漠十年,終歸是結發夫妻,早些年也曾恩愛過的,此時那個人不在了,心裏終究比誰的都疼。

貞書實在受不了蘇氏神經質的聒臊,又因宋岸嶸新喪裝裱鋪亦不開門,她自己終究心中悔痛難忍,在趙和那裏報備了一聲獨自出門,便欲要往北城開保寺去給宋岸嶸念上兩卷經書。她喚了璜兒來跟著,兩人一起慢慢悠悠往開保寺而去。

才行得不久,就見梅訓持了劍在前站著,麵上了無顏色。

貞書心知他在,玉逸塵必然也在,側首對璜兒言道:“你且回鋪子裏去休息,我一人自會回去。”

璜兒應過去了。貞書才上前問梅訓:“玉逸塵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