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魂兮(1 / 2)

顧嶼並未喝太多酒,定禮時他還在江左求學,沒能同陳家二娘子見上幾麵,已經算是失禮,洞房花燭再帶著一身酒氣進門,那就更失禮了。

才過外間,他便對著身後一應賓客拱手一禮,笑道:“文卿在長,家無嫂母,內子初進門來,不好失禮,如此,文卿已命人備下歌舞夜食,萬望各位仁兄賢弟見諒,饒過內子這回。”

來鬧新房的都是顧嶼的同輩知交,還有幾個是顧峻在國子監的同學,交情不錯,聞言紛紛擺手示意無事,有個和顧峻勾肩搭背的藍衣少年還調笑道:“都走都走,讓顧大哥跟嫂子好好地洞房花燭,我方才就說,何苦來湊這個熱鬧!”

“周儀!”顧峻瞪他一下,對著賓客們拱手笑道,“東閣的歌舞早就備下了,還請諸位移步,方才瑞王殿下已經去了,不好教他久等才是。”

賓客裏調笑之聲更大了,喜鵲耳朵貼在門上,聽著都覺臉紅,反倒是顧嶼笑了笑,一一送走來客,由得兩個跟進來的小丫鬟整理了一下衣冠襟帶,又飲過一杯茶,去了去身上本就淺淡的酒氣,才推開隔著內外間的小門,走了進來。

陳若弱雙手交疊,卻還是忍不住攥緊了嫁衣的邊角,喜娘念著詞兒把蓮子花生之類的東西朝床榻上撒,有幾顆不經意砸到了她的身上,她也不吭聲,心裏砰砰地直跳。

顧嶼深吸一口氣走到了桌邊,打開放著如意秤的喜盒,目光落在了陳若弱身上,見她一副十分緊張的樣子,即便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還是無奈地笑了笑,對喜鵲道:“不必伺候了,你們都出去吧。”

喜鵲更緊張了,她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呐呐地辯解道:“婢子給小姐和姑爺,更,更衣……”

她話沒說完,就見新姑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明明不帶半絲火氣,卻有十分的威儀,她腿一軟,幾乎想要立時跪下,翠鶯機靈一些,連忙拉著她行了禮,和喜娘一道出去了。

陳若弱蒙著蓋頭沒瞧見,卻聽見他們出去的動靜,不由得更緊張了,眼瞧著靴子到了床前,她連忙說道:“能,能不能待會兒再掀?”

“陳姑娘?”顧嶼手裏的如意秤已經到了蓋頭前,被她這話說得一頓,“一直沒見過顧某的相貌,姑娘心裏不安麼?”

陳若弱連忙搖了搖頭,小聲說道:“我長得醜,怕待會兒蓋頭掀了,你沒個準備,想在這之前跟你說清楚……”

顧嶼倒是覺得有些有趣起來了,忍不住笑道:“寧遠將軍儀表堂堂,想來一母所生,姑娘再如何,也不至於到醜陋的地步吧?”

陳若弱癟著嘴想,她寧願長成陳青臨那個虎背熊腰的樣子,也不想頂著這半張臉過活,聽顧嶼的語氣,並不相信她能有多醜,她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勇氣又散了個幹淨,一隻手摳著床,一隻手捂住了蓋頭。

她捂著蓋頭,顧嶼也不好去強行掀開,陳若弱等了好半天都沒聽見動靜,愣愣地說道:“你,你還在嗎?”

房裏並無其他動靜,陳若弱又等了一會兒,摸索著在房裏走了一圈,眼前的方寸地方並沒有看到顧嶼的靴子,她忍不住把蓋頭掀起了一角,卻不曾想一回頭,正見端著合巹酒的顧嶼朝著她笑。

燈火通明,照在陳若弱的臉上,她的五官稱得上精致漂亮,粉撲得有些厚,卻還是掩蓋不住天生暗紅的胎記,看上去顯得詭異而猙獰,顧嶼起初隻是以為她害羞,想要逗弄她,沒想到……她說自己貌醜,是真的。

顧嶼眼裏的驚訝一覽無餘,陳若弱想象了無數次這個時候自己要怎麼辦,道歉,沉默,任打任罵,可真到了現在,看著眼前這個形容出眾,儀態翩翩的青年,越發襯托著她猶如地底汙泥,她隻覺得鼻頭一酸,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陳姑娘,姑娘……”顧嶼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傷害了眼前的少女,他盡量用一種篤定而又認真的語氣說道:“顧某覺得姑娘並不醜陋,何況人的相貌是天生的,這並不是姑娘的錯。”

陳若弱哭得更厲害了,蹲下去死死地用蓋頭捂住自己的臉,她其實沒怪顧嶼,畢竟這麼多年來,見過她的人裏反應比顧嶼厲害再多的都有,隻是她心裏害怕,又覺得委屈,好像哭完了,能把這輩子受的委屈一起哭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