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吧,官叔叔有句話說得很對——我就強嘴怎麼了,來咬我啊?”
☆、第一刀
何謂第一刀?
貪吃之人未必懂得,殺豬之人卻必定識得。
一刀斬落豬頸,那方寸的一塊肉,六七兩、頂天十兩,滑嫩又爽口,沒有腩肉的油膩,卻柔軟得適合煎釀蒸煮任何一種烹飪手法。一頭豬也不過獨一份的矜貴,照以前的伍雀磬來看,卻是張了口便有人喂至唇邊、反要嫌吃至厭倦的俗味。
伍雀磬原也不挑揀,前世九華山腳住了陣,卻叫人養刁了胃。
馬含光兒時有過一段漂泊,且為家中長子,別扭又執著,自擔了十項全能。
他對伍雀磬總是不將就的,有時習慣來得莫名其妙,第一次相遇就仔仔細細地烤了蝗蟲,她嫌他髒,他往後該將這段不識好歹討回來,可卻加倍地賦予出去。
那大清早闖進農戶院子的匆忙馬含光至今不忘,統共隻那麼一刀,誰又會為他留備?往往都是瞧準了哪日殺豬,他頭一個衝進去,興高采烈地提著塊豬上方出來。
那時也會想,自己往後若不在左右她該如何是好;卻又反過來一遍遍安慰自己,師父答應過會代為照料,待任務達成大局穩定,他們重聚相守終會天長地久。
現在想來才覺那樣的天真尤為可笑。山下養鴿人都有一套理論,雄鴿放出去如何叫它歸巢,便是扣下與其成對的那隻母鴿。
曾經馬含光與伍雀磬多麼感恩,待那再惡毒不過的設局慢慢顯露,才愈發憎恨於自己當初的愚蠢。
他寧願從未靠近她,未聽過她含笑三分的那些輕佻,在她向自己伸手那時便該嚴詞拒絕——可他怎麼能令時間倒退呢,再來一次的機會誰又會施舍給他,全部都被自己這雙手活生生給毀去了。
淒迷夜影,幕天席地蜷睡得不甚踏實的伍雀磬,嘴裏咂麼著味慢慢翻身,許是已於夢中償了那“第一刀”的夙願,卻不知頭頂上方,一人麵色沉鬱,深深夜色中已將她凝視許久。
……
嘩啦一聲——夢境被現實粉碎。伍雀磬強掙一記,勉強探頭出水麵大口呼吸,下一瞬卻又被滿身沉重強拖下水。
夜魅仍深,寬廣河道隨夜靜寂,不見奔騰水花,卻唯獨那水位最深的中央一點,一道黑影浮浮沉沉,上一刻沒入水下歸於寧靜,下一刻卻又猛地破水大呼“救命”。
伍雀磬眼下正身處水深火熱,她委實不明,好好閉目入睡,既未偷懶練功,也未嫌荒郊野外委屈了她的身嬌肉貴,為何一覺醒來就遭了這等酷刑。
她沒那麼多心思揣摩,卻也知道,令她此刻沉於江中命懸一線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岸上所立無動於衷的馬含光。
馬含光身影筆直,幾乎是鐵石鑄就的不動如山,聽著她一次次破水嘶啞的呼救:“馬叔叔——!”卻始終都是同一副冰冷漠然,沒有拯救也並不能見其眼中的一絲憐憫,完全是事不關己地任由那掙紮求生的人影一點點被水麵淹沒。
伍雀磬不會泅水,便是會,手足都被不講道義地綁縛了重物,這是打定主意要她的命啊,就連撲騰兩下都難如登天。
放棄將臉與鼻尖不顧一切地破水而出,伍雀磬轉為入水對付自己滿身的負累。
冷寂水下,長發追不上沉沒的速度,柔軟而綺麗地拖曳開來,衣物鬆散又飄逸,然而浸飽水打了死結的麻繩卻是脫光了自己仍舊無法擺脫的緊束。她都要服了馬含光了,那樣毫無征兆地、遙遠地、以決然之姿漠視她走向生命終結的情景,與當年的崢嶸嶺又有何分別?↙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