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晚。”

伍雀磬靜了須臾,一把將人推開,且因太過用力,馬含光仰身倒回床間,再也撐不起身。

“七晚?”伍雀磬冷笑,“你果真有此雅致,我明日送你七百個侍婢!”

“嗬,嗬嗬……”那人扭頭笑了兩聲,身子於那鮮豔張揚的被褥上略微蠕動,他長發不束,便是四散鋪展,此刻攪纏於麵頰頸間,笑得興起,竟益發大聲,放浪而無狀,連喘熄也不顧,哈哈大笑。

伍雀磬皺眉站了許久,懷中掏出綃冊。那是她事先備好,受不了他消沉,就琢磨起這本恩怨薄。她覺得這人再消沉,總該記得曾欠過她的一筆賬,欠了的就要還,振作起來才能還。

所以她還想拿這本綃冊刺激他,刺激到他重新振作。

眼下卻覺這樣絞盡腦汁的自己才是可笑,因而擲了冊子,轉身便走。

武王殿的殿門開啟又闔,馬含光直挺挺地橫躺在床,許久後才由那床邊爬下地,去撿那人留下的簿冊。

……

不久後伍雀磬便又收到猗儺峰崔祭司的懇請,希望能見馬含光一麵。崔楚同被軟禁,以往遞了請求,伍雀磬又不傻,才不可能送個紅顏知己到自己師弟麵前。

這一回,卻想也不想揮手便道:“去!讓她去!”更甚帶著一股惡生生的咬牙切齒,把一旁侍奉的承影嚇了一跳。

到崔祭司被安排前往武王殿,已是數日之後。

殿外走進去,一樣被人自外關了殿門。

馬含光坐在桌前,換了身新衣,手邊擺著酒壺杯盞,但幾乎未動。他在看綃冊,翻來覆去地看,自伍雀磬走後那日開始,一頁一頁,逐字逐句,翻遍了,再闔回來,從第一頁重新開始。

崔楚有些驚駭,她想過自己可能見到這人憔悴,抑或隻從麵貌上便能分辨出他大不如前,但想不到是虛弱至這般光景。

馬含光伸出袖外的那段手臂,幾乎就是枯骨的模樣,沒有一點點血肉的填充。

她又望他眼眶深陷的臉,脫口便問:“為何不說出真相?”

馬含光從未透露給任何人廖菡枝便為前世的伍雀磬,但是他曾問過崔楚:這世上可有借屍還魂?從那之後種種事態的發展以及馬含光態度的大改,日日與鬼神套交情的崔祭司已多少猜出一二。

畢竟,馬護法對於廖宮主是包容,對於他的伍師姐,卻是瘋狂。

那燈下執卷之人始終未去在意身旁多出的另一人,直至她問他為何不說出真相。

“什麼真相?”馬含光拈那薄薄的綃紗,又揭過一頁,“這世上從來隻有勝者定下的規則,沒有真相存在的意義。”

崔楚哪怕方才的提問隻為試探,此刻卻已確認無疑,皺眉道:“你果然沒有把當初為何會倒戈萬極的真相說出來,難怪宮主如此對你。馬護法,你要想清楚。”她走近他身側,“你等了她如此之久,這就是你想要的?”

馬含光對照冊子上的字句,目不轉睛:“你可知這本綃冊所載何事?”問後卻又自答:“她死而複生後第一件事就是來找我,而我對她做過什麼,就連我自己都記不清了……若不是還有這筆筆記賬,我大概也不知自己打過她那麼多回。你知我為何打她麼,因為我不舒心,我看這世上的每一人都不舒心,憑何他們活著,而師姐就要命喪黃泉?所以如果有最溫柔的辦法能夠催促一人成長,我就要去選那最刻薄的,我用盡種種最殘忍的方法去對待這世上最愛我之人,你問我此刻想要什麼,我隻想替她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