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一遍遍說:李月華堅持住,不要抬頭,不要吐氣,想想死後受辱的父皇,想想生死未卜瘋了的默兒,想想你自己受過的折磨,你要報仇,所以你不能被人發現,再堅持一下。
張公公忽然甩出一腔幽怨調,他嬌嗔道:“行啦,算奴家怕了您了,您分這個數怎樣。不行?那這個呢?”
許是談不攏,張公公聲音變了調,他似乎端起了架子冷冷道:“嘿,我說二爺,人前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哪,出手可別太黑了。您往後在這兒呆久了,還怕不發他娘的幾百萬財?何必今兒個非得跟雜家過不去。”
頭上的劍終於被撤走,可李月華還是不敢露頭,她手腳有些抽筋,意識更模糊了,不能啊,一定要忍住!
李月華忽然狠狠地掐了下膝蓋,鑽心的疼痛讓她恢複了些許神智,隻聽外麵的交易似乎有所轉變。
吳二爺不耐煩道:“甭廢話了,這個數最低,不行你哪兒來 回哪兒去。”
“行啦行啦,算公公今兒個栽在你小子手裏了,真真比你爹還心黑,這年輕一輩,不可小覷呀。”
張公公的聲音有些不甘和無奈,馬車又重新顛簸起來,李月華算著步子,大約走了丈許遠,她終於可以吐出憋在心裏的氣,女孩貪婪地大口呼吸,此刻她簡直覺得桶裏的臭氣是世上最甜美的味道。
李月華不曾 回頭,她也不願 回頭。
父皇曾經對她說,有一天駙馬會牽著她的手走出大明宮,她必須成為大陶國最幸福最美麗的公主。現在算什麼,喪家之犬?不過這都不重要了,人哪,最怕的就是跌倒了不敢爬起。
薑鑠,元蘭,我總有一天會讓你們在我手中腐爛,我要拿 回屬於我的一切,包括皇位。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張公公將瑟瑟發抖的女孩從桶裏撈出來背到背上,李月華打著燈籠左右瞧了下他們停車的地方。
這是個安靜而普通的小巷,長久下雨使得鋪地的石頭在燈光下顯的有些發黑,跟前兩戶住著的人家想來已經熟睡,婦人夢囈聲而男人打鼾聲也能聽得十分清楚。
右前方房簷上掛著個‘酒’的布招牌,風一吹,門上的青銅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牆上不知是哪個文人揮灑墨寶,寫著‘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讚美之詞。
這原本踏香尋酒的風雅趣事,此刻在李月華眼中簡直一文不值,因為那是閑著無聊的人才會做的蠢事。
左前方窗子下邊擺著個空木架子,上麵遍布黑厚的油漬,想來這戶人家是做和油相關的行當。
張公公的家在中間,這是一出兩進兩出的宅子。院心栽了顆桃樹,巧的是西南牆根那兒被開辟出一片小小菜園子,沒有圍籬笆,許是不怕人來偷吧。菜園跟前是個石碾子,若仔細看,上麵還留有沒掃幹淨薄薄的一層紅辣椒麵兒。
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嗎?甚是平淡,但著實透著充實。
張公公進屋後將李月華輕輕放在炕上,他往早已鋪好的被筒裏摸了摸,然後眯眼笑道:“昨兒個我 回來把炕燒地暖暖的,現在竟然還帶點子熱乎,主子您且先將就著住下吧。”
李月華那會兒在水裏憋得時間長了,現下心口疼的厲害,她右手緊緊按著胸。口,左手上下搓著冷如冰的臂膀。
借著昏暗的燭光和黎明的微亮,李月華再次上下打量了番這個了不得的張公公,女孩冷漠道:“你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榮華富貴?還是高官厚祿?不要那麼看我,雖然你說你和父皇怎樣怎樣,我可統統不信,瞧你做事精明利落,不像個會給自己惹麻煩的人。告訴我,你究竟想要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