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低垂帶著笑意,仿佛在 回憶一段甜美的記憶:“哎,我又傻了,你怎麼會記得我,你那時候才五歲。”

十年前太後母親和男寵父親之事敗露,父親死了,天塌了……而他呢?那年他十五歲,他被殺父仇人帶 回長安藏在大明宮,一藏就是一整年。

他可以平躺在寢宮的地毯上,不言不語地看一夜房頂;他可以大醉一場,隨意踐踏派來伺候他的絕色宮女;他還可以自殘,用疼痛和鮮血來麻痹痛苦。

他恨李鄣,可有一句話李鄣說對了:你既然選擇了你的身份,那你就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後來嗬,李鄣還說:好好藏著,等這場風波過後,我便不再管你,到時候是出宮還是享受長安的繁華,都隨你。

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樣穿著太監在服大明宮做遊魂,不巧驚了蕩秋千的她。他好羨慕這個一臉稚氣的小姑娘,她簡直比洛陽最美的牡丹還高貴,這樣的她,讓擁有肮髒可笑身份的他從心底感到自卑。

她當然不知道他是誰,當她看見他手臂上的傷痕時,還以為是哪個主子手裏犯了錯的小太監,腮幫子鼓鼓地非要去替他出頭。那時候的她粉雕玉琢的像個瓷娃娃,現在的她呢?韓度低頭看了看臉上纏著紗布的女孩,十年光景,早已被流年傷害。

“疼,殺了我,我受不了了。快殺了我!”李月華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舞,她身子就像隻蝦米一樣蜷縮著。忽然,她呼吸開始變得短促,胸脯向上挺著像是在爭取最後一口氣,她已經沒力氣喊出聲了。

韓度不斷地揉搓女孩的四肢,他憔悴的臉滿是焦急和疼惜,此刻是緊要關頭,萬一她熬不過怎麼辦。

“月兒,再堅持一會,我求你再撐一下。”

床上的女孩仿佛恢複了一絲神智,但一口氣憋在心口就是上不來,她的手都抽成了雞爪樣,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戰栗,韓度見狀也是慌了神,他大喊劉神醫:“快來人啊,劉胖子,快來啊,她不行了。”

“李月華你快醒來,薑鑠又來害你了。”韓度著急地有些口不擇言,他見李月華顫了幾顫一動不動了,她就像晚秋枯萎的荷葉,悄無聲息地衰敗了。

劉神醫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房裏,他一把將失神的韓度推開,急忙搭上李月華的脈門把了會兒,他神色嚴肅而緊張,胖手隔著衣料按壓女孩的身子。約莫一刻後,劉神醫搖搖頭歎了口氣,他按住韓度的肩膀,悲戚道:“節哀。”

韓度像被抽了靈魂般頹靡,他目光呆滯,癡笑著抬頭看李月華,生出微須的下頜輕輕動著,仿佛正在和女孩說悄悄話。韓度越這樣,劉神醫的神色越悲傷,最後,胖子幹脆抹了把眼角的淚,帶著哭腔對老友道:“你倒是說句話啊,知不知道你這樣子會嚇著人家,我膽兒真的小。”

韓度搖晃著身子起身,他走到門口去讓陽光照自己這顆懦弱而卑鄙的靈魂,韓度,你終究還是欠李家了,再也還不清。你為什麼要縱容她,你為什麼被她幾句話就唬住了,你到底怎麼了,如果時光能倒退,能 回到換臉前,那麼她就不會死,沒有如果,韓度,你永遠失去她了……

“哎呦,她沒死我看你倒快死了。”

韓度猛地轉身,他急忙跑過去去按女孩的脈搏,雖虛弱但跳動著,她好像,還活著。

韓度的臉因激動而泛著酒醉似的酡紅,他一把抓住老友的肩膀使勁搖晃,邊搖邊罵道:“你他娘騙我,好玩嗎?有意思嗎?王八蛋,你生兒子和你用一個屁眼兒……”

“呸呸呸,嘴好臭,好臭。”劉神醫翻著白眼一手扶著頭上快掉下來的帽子,一手往開推韓度,他的脖頸前後搖晃著,委屈道:“我幾時騙你了,我是一直是個有人格的人。嘿,沒想到斯文人也會罵架啊,以前還真小看你小子了。”